苏茹在他身后,微笑着看着他,感觉到依然握着自己手的他的掌心,温暖而宽厚,仿佛从年轻到现在,这么多年岁月风霜,却一点儿也不曾改变过。 …… 眼看着快要走到大竹峰所住的那个洞穴附近,宋大仁心里有些不放心,转过头来对张小凡道:“小凡,刚才我对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宋大仁点了点头,道:“我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找你,但我看他从萧逸才师兄那里回来之后,眉头就一直皱着,只怕有些不快之事。” 宋大仁见张小凡没有说话,以为他心里有些害怕,便露出笑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凡,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师父平日里虽然严峻,但心里却是十分爱护我们这些弟子的。”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放低了声音,道,“不过,你可不要再突然冲动起来,万一顶撞了师父,那我们也没办法为你求情了啊!” 宋大仁呵呵一笑,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说这些做什么?我早忘了。快点儿走吧,别让师父等久了。不过这天也真是的,刚才还明月高悬,怎么就这一会儿,乌云就飘了过来?东海这里,毕竟与我们中原不同。” 说话间,他们二人已经走了回来,宋大仁与张小凡停住脚步,只听见洞穴里传出田灵儿与杜必书开玩笑的清脆笑声。 宋大仁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也好,快些去吧。不过现下有些黑暗,你在树林中行走要小心一些,知道吗?” …… 张小凡停顿了一下,过了片刻,眼睛渐渐地适应了森林里的环境,夜空上方残余的月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洒了下来,落在无人处,有隐约的光亮。 只有风声! 幽暗深邃的森林中,他独自前行。 …… 苏茹看了他一眼,道:“哪有这么快的?耐心点。” 苏茹看了看周围,也微微皱眉应道:“是啊,刚才还亮堂着呢,转眼间就乌云盖顶了。”不过她却没把这个放在心上,话题一转,问起另一件事,“不易,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有一事不解。” 苏茹道:“如果小凡真如萧逸才所说与鬼王父女相识,于情于理,他都应该与苍松师兄说才对,这一点他应该很清楚。但他却私下对你说了,反而对苍松师兄相瞒,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 苏茹眉头微皱,道:“怎么?” 苏茹身子一震,面上有担忧之色,拉了拉田不易的袖子,低声道:“这话你可千万不可在外边胡说。” 随后田不易又道:“你也知道的,我们青云门两千年来,特别是从青叶祖师创下青云七脉以来,这掌门之位,一向是由长门通天峰里的弟子接任的。但如今……” 田不易淡淡道:“这些年来,苍松他一直执掌青云门刑罚之事,平日里说一不二,除了道玄师兄,他早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萧师侄有些担忧,也是正常的。” 田不易摇头道:“我何尝不知?但我乃是一脉首座,也不能真的躲开去了。今日萧逸才既然向我示好,多半便是为了日后相争,留下一道情面。反正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 张小凡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发凉,又看着满天树影,婆娑舞动,几如妖魔。他眉头微皱,只觉得今晚这森林里鬼气森森,大不同于往日。不过随即又想,在此处住了许多日子了,从来也不见有什么邪物,难道天色暗些,便有了吗? 突然,在他身后,鬼嚎之声霍然而作,直逼入耳。张小凡大惊失色,立刻转过身子,面色立刻就白了几分。在身后来路,黑暗之中,缓缓亮起了一个闪烁着暗红光芒的骷髅头,飞到半空,旋转不已。 片刻之后,在这鬼物背后,却又缓缓升起了两个身影,衬着红色骷髅头的光芒,张小凡看见了其中一人是个高瘦老者,面目狰狞,容貌枯槁,几乎是皮包骨头,看上去倒似乎与那红色骷髅头相差不远,一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张小凡,大是愤恨的样子。 张小凡定睛一看忍不住吃了一惊,口中“咦”了一声。是最初在空桑山万蝠古窟中见到的,这几日在这流波山又见了几回的野狗道人。只见他被那枯槁老者用右手拎着衣领,哭丧着脸。一转眼间看到张小凡正站在前方,一脸诧异地看了过来,立刻如看到救星一般,指着张小凡叫了出来:“啊,就是他,就是他!” 野狗点头不迭,连声道:“对对对,就是他!吸血前辈,就是这个杀千刀的王八蛋害了您的唯一传人,吸血鬼姜老三。” 这个面目狰狞的老者是魔教中一个隐世多年的老魔头,自号“吸血老祖”。不过正道中人,包括魔教中的不少人,私下却都称他“吸血老妖”。其中的主要原因,便是他所修习的一种邪门妖法——“吸血大法”,是要吸食活人精血方可修炼,诡异可怖,不止正道中人厌憎,便是魔教中人也觉得过分。 但话说回来,这妖法威力却是非同小可,百年前它出世之时,也曾经闹过一场腥风血雨,搅得正道中人头痛不已。只是后来魔教失势,正道联手打压,吸血老妖为逃避正道中那些高人的追杀,也随着魔教余孽退出中原,以后便再没有什么消息了。 吸血老妖知道之后异常震怒,要知他这一脉,因为吸血妖法名声太差,且修炼过程凶险难测,所以就算是魔道之中,亦少有人愿意修行。这姜老三是他在十数年前好不容易才看中的一个弟子,性子还正好对了他的古怪脾气,所以向来很是喜爱。不料这一次不明不白地死了,叫他如何不暴跳如雷? 年老大、刘镐等人,俱是狡诈之辈,一看吸血老妖面色阴沉,又知道这老魔头性子古怪暴戾,料到他必然还记恨徒弟之死,一个个便脚底抹油跑了。偏偏这野狗道人的性子,说好听些是个直性子,往坏处说便是反应迟钝,居然上前给吸血老妖打招呼见礼,口中还说着:“啊,老前辈,多年不见,不想身子还康健如昔……” 这番话吓得野狗面无人色,叫苦不迭。自从来到流波山上,张小凡已经数次看到了野狗道人,但野狗道人当时不是在与别人斗法,便是在空中逃之夭夭,都未看见张小凡。算上在隐秘山洞的那一次,张小凡也是躲在黑暗处,等他出来的时候,野狗也早和别人一起冲了出去,和正道弟子“乒乒乓乓”打得热闹去了。 谁知这时在这黑暗林中,突然看见了张小凡的身影,野狗道人当真是喜出望外,比见到自己亲生爹娘还要高兴,立刻便大声叫了出来: 吸血老妖冷哼一声,手上轻轻一抛,顿时把野狗像扔杂物一般丢出去好远,半晌后张小凡才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闷响,随即有呼痛声音,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掉到了地上,还是撞上了一棵大树? 他自然是不知道张小凡手中那根烧火棍上,有魔教前辈黑心老人传下的“噬血珠”,但以他多年修行的见识眼光,很快就认定了这个“凶手”就算不是用吸血妖法,至少也是用与吸血妖法相似的法术,而且这份道行决然不低,只怕还不在自己之下。故而如今见了张小凡,他反而沉住了气,先仔细看看此人,到底有何奇怪之处? 张小凡站在原地,却是被这一个鬼气森森的老头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又不知道他是何人。但看他与野狗在一起,想来必是魔教中人,听他们二人的言谈,似乎倒是特意前来找自己似的。 张小凡一怔,愕然道:“谁是姜老三?” 张小凡心头一震,再一听“吸血”二字,立刻便想了起来,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幕可怖情景,忍不住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向腰间那根烧火棍摸去。 吸血老妖见他半晌不言语,倒似出神一般,当真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到了极点,比起当年追杀自己的那些青云门高手还要“嚣张”。他性子一向暴戾,若不是心中有些许疑问,哪里会忍这么久,这一气非同小可,大吼一声:“青云门的小子,还我徒儿命来!” 半空中的红色骷髅头,忽然张开了阴森森的嘴,刹那间,只见从那嘴里闪出五道黑光,落到张小凡身前,过了片刻,竟是哆哆嗦嗦站了起来。 不一会儿工夫,这五个鬼怪竟然已经长大到比张小凡还高上半个身子的巨人,在他们的后面,吸血老妖双手结着奇怪法印,在那个红色骷髅头上或点或拍,时不时地晃动一下,那些鬼怪便相应地动了动,显然被这老魔头在控制着。 几乎与他的动作相应,那五个巨大鬼物的眼睛里,突然全部红亮了起来,发出深深凶戾的目光,同时昂首,向天号叫。 张小凡身子剧震,神志几为所夺,只觉得周围鬼影闪烁,那鬼哭之声更是如穿耳之锥,直插入了自己脑袋,痛楚不堪。 张小凡人在半空,把烧火棍紧握在手,心下稍安,烧火棍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泛起了苍青色的光芒,渐渐亮了起来。 吸血老妖嘴边露出一丝冷笑,但随即又皱了皱眉,他因为心里顾忌这少年只怕身怀异能,所以一开始并未用他的看家本领吸血大法,而是用了这些年来另外修炼的一套得意法术——“五鬼御灵”,以本身精魄炼成的五个“命鬼”为媒,将附近十里之内的所有死灵幽魂强行拘来,再以厉鬼之术炼化之,俱成贪噬生灵血肉的阴灵,向张小凡攻去。 他心里正在想着,忽然间似有所感,身子一震,抬头向前望去。只见已被无数白色幽魂阴灵团团围住到看不见身影的张小凡处,突然,那重重白影鬼魅中,有一道幽幽玄青光芒,穿过无数阴灵,照了出来。 流波山上的夜色,更加阴暗,此刻已经连月亮的微光,也渐渐看不到了。 甚至连远方大海上的波涛,也仿佛渐渐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