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火棍玄青色里的条条血丝,缓缓亮了起来,像是感应着什么。张小凡无意间看到,心里咯噔一下,吃了一惊,同时想起了白天曾书书的话。在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 刹那之间,那冰凉的感觉走遍全身却没有丝毫寒意,四下无声但内心深处竟是清晰地听到一声狂吼,仿佛九幽之下无数冤魂的嘶喊,带了无尽怨气,腾腾而起。 张小凡霍然睁开双眼,大口喘息,然而,就在片刻之后,他屏住了呼吸。 烧火棍的前方,小树林正对着他的一棵原本生意盎然的树木,在这片刻间已完全枯萎,枝叶零落,像是被什么东西在瞬间吸去了所有的生命。 就在此时,张小凡身后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低沉呼啸,他心头猛地一跳,迅速转头,只见碧水潭里水波突然大乱,似是有什么东西受了惊动。他再不敢多想,下意识地撒腿就跑,迅速跑到了虹桥之上,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跑去,直到跑过了虹桥,来到了云海,感觉不到身后有什么异样,这才停下大口喘息。 …… 十六位青云弟子,正好分布在八座擂台之上,同时比试。大竹峰三人中,张小凡被安排到“坎”位台上比试,宋大仁在“离”位台,田灵儿与陆雪琪这一场比试,被安排在了最大最醒目的“乾”位台上比试。 身怀“天琊”的陆雪琪就不用说了,这几日里青云门年轻弟子凡是她出场比试,必定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而大竹峰田灵儿本来在青云门中就有早慧名声,这两日更是大显身手,连克强敌,众人瞩目,而且模样也是清丽无双,与陆雪琪一时瑜亮,好事者在私下多有评论。 宋大仁与张小凡都站在田不易身前,向他道别,田不易看了看宋大仁,道:“今日你的对手是长门的常箭,此人性子坚忍,修道多年,道法上防御极强,正好与你修炼的仙剑‘十虎’相反,你要小心了。” 张小凡心里一动,觉得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想了一会儿才回忆起那是五年前他初次上山时,就是常箭引着他与林惊羽到玉清殿上的。想到这里,他心里不觉又有些挂念林惊羽了,听说昨日这时好友也胜了第二场,实力出众,被众人视为奇才,只是自己没空过去祝贺他。 张小凡身子一震,旁人却看不出他内心有什么感觉,只低声道:“是,师父。” 田不易点了点头,站在一旁的苏茹微笑道:“一切小心。” 张小凡看了大师兄一眼,强笑了一下,却没有回答。 “是。”张小凡应了一声,心里却暗自念了一句:他们对我没有任何期望,自然不会怪罪我了。 张小凡笑了笑,然后独自一人向自己比试的擂台走了过去。 不知为什么,张小凡突然觉得前方所有人和善的笑容都那么讨厌,都是对自己的一种蔑视。他面无表情地走上了擂台,身后台下,所有人都站在他的对立面,这一次,甚至连曾书书也不在了,因为他自己也要比试。 张小凡的心中,忽然涌出了一阵说不出的寂寞,站在这高高的擂台之上,遍观围在台下的无数目光,却连一个朋友也没有。 十六岁的少年,在心里默默呼喊,倔强地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当!” 随即他心中一酸,暗道:“她受不受伤,哪里轮得到你来管,别说师父、师娘都在那里,就是那齐昊也说了在尽快解决了对手之后立刻赶去。嘿嘿,尽快解决了对手,好威风,好自信啊,真是把对手视若无物……” 张小凡猛然惊醒,抬头一看,却见对面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位风回峰的师兄,身材高大,神情倒是颇为温和,只是此刻看见张小凡发呆,表情便不由自主地有些古怪。 彭昌微笑着拱手道:“在下风回峰弟子彭昌,请张师弟赐教。” 二人见过礼,彭昌微微一笑,上下打量了一下张小凡,随后压低了声音,道:“张师弟,你的事曾师弟都已经和我说过了,我……” 彭昌一愣,仔细看了看张小凡,像是想到了什么,收起笑容,倒是眼神中多了几分尊重。随后只见他点了点头,右手在身前划过,“铮”的一声,一柄散发了红色光芒,几乎是被燃烧的火焰包围的仙剑祭了起来。 张小凡隔了老远,便感觉到那炽热之气扑面而来,而这股火热气息强猛刚烈,与昨日朝阳峰楚誉宏的“少阳”仙剑的温和正气截然不同,多了几分霸道。 台下,顿时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哄笑声。 站在他对面的彭昌却没有笑,看了一眼黑色的烧火棍,正色道:“张师弟,请!” 紧紧握住了黑棒,张小凡再一次感觉到那血肉相连的感觉,仿佛是知道了主人的心情,一股冰凉的感觉又一次地沸腾起来。 一个人,一根烧火棍,面对了整个世界! 台下,哄笑声慢慢平复了下来,人们不知道为什么,都屏住了呼吸。 火龙越发地大了,张牙舞爪几乎覆盖了擂台上空。远远看去,站在台上的张小凡,衣衫裤子,甚至连头发眉毛的末梢,竟都似有了枯焦迹象,可以想象他此刻身处熔炉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 一声呼啸,巨大的火龙扑了过来,噬尽世间所有。 张小凡仰天长啸,烧火棍青光如许,冲入了火焰之中。 台下,高师兄等人面面相觑,半晌,跺脚叹息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好!” “琥珀朱绫”的霞光万丈,“天琊”神剑的无尽蓝芒,将这里映得仿佛人间仙境,美丽异常。但更美丽的,却是穿来飞去的两位年轻女子,这一场比试从早上直到现在,一个时辰过去了,双方还是未分胜负。尤其是大竹峰的田灵儿,在陆雪琪“天琊”神剑之下,居然有攻有守支撑了这么久还未露败相,让人大感惊奇。 田不易与苏茹亲情连心,更是紧张,但看田灵儿道法灵动,丝毫不落下风,心下也放宽了些。田不易看了一眼身旁的妻子,见她神情紧张,轻声道:“放松些,灵儿没事的。” 他转头看去,那一刻以他修为之深,也不禁呆了一下。 田不易矮胖的身子离开座位站了起来,面上神色一片阴沉,就这么看着自己最小的弟子慢慢走了过来,目光变得冷峻。苏茹感觉到了什么,奇怪地看了丈夫一眼,随即发现不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脸色一白,立刻也站了起来。 张小凡带了几分吃力,慢慢地走到田不易的面前。 “老七,是哪个家伙竟如此伤你,难道胜了还不够吗?” 两旁,大竹峰门下的众弟子,因为太过惊愕,都呆在了原地,忘了去扶小师弟一把。 张小凡向那台上看了一眼,然后看向了身前的师父,看到了他肥胖脸上的怒容下,不知是不是错觉,隐约似有一丝的关怀。 说完,他只觉得头脑中一阵眩晕,刹那间天昏地暗,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田不易细细察看了一番,发现小徒弟身上像是被大火烤过一般伤痕累累,但五脏六腑倒没有什么大碍,晕过去多半是力竭所致,也不知道刚才那场比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沉吟一下,眼角余光便看到周围越来越多的人都看向这里,他不愿站在这里被众人看戏,当下抱起张小凡,对苏茹低声道:“我带老七回去,你在这里看着灵儿。” 田不易摇头道:“不用。” 田不易淡淡道:“他学艺不精,受了些轻伤,我带他去治疗一下,失陪了。” 如果张小凡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看出,那里是曾书书比试的地方。 九幽之下,阎罗殿堂,到处是熊熊燃烧的大火,炙烤着哭泣嘶喊的人们,血腥焦臭,闻之欲吐,张小凡只觉得天旋地转,但片刻间,他忽然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一个平静的小山村,清风如许,淡淡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