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智呆了一下，随即大笑，伸出枯瘦手掌，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也不是什么东西，就是教你一些呼吸吐纳的方法。你学了之后，要答应我几件事，好吗？” 普智道：“你绝不可对旁人说起此事，就算是至亲之人也不能说，你办得到吗？” 普智心中一震，见他小小年纪，脸上竟是一片坚忍。漫天雨丝如刀如剑如霜，打湿了他的小小脸庞，有几分憔悴。 说到这里，他重新睁开眼睛，盯着张小凡，道：“你做得到吗？” 普智微微一笑，再不多话，便开始传他一套口诀。 普智待他完全熟记，才松了口气，神情间疲惫至极。他看着张小凡，眼中忍不住有慈爱之色，道：“老衲一生修行，从未动过收徒之念，想不到将死之际，倒与你有了师徒之缘。说来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名号。”他顿了一下，道，“我法名普智，是天音寺僧人。呃，孩子，你知道天音寺吗？” 普智哑然失笑，道：“真是个孩子。”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伸手到怀中摸索出一颗深紫珠子，细细看了好几眼，递给张小凡，道，“你且把这个珠子好好收起，不可让外人看到。待日后安定下来，你找个深谷悬崖，将它扔下去也就是了。还有，我刚才告诉你的名号，你也绝不可对外人说起。” 普智摸着他的头，道：“你我有这般宿缘，也不知来生可会相见否？孩子，你就跪下给我磕三个头，叫我一声师父吧！” 张小凡正要抬头看他，却突觉后背被人一拍，登时眼前一黑，又再度不省人事。 清晨，这一场雨终于停了。 冰冷的凉意把张小凡从梦中唤醒，他睁开眼睛，下意识地叫道：“师父……” 昨夜仿佛做了一场梦…… 他怔怔地想了一会儿，甩了甩头，走到林惊羽身旁，用力推了推，林惊羽口中嘟囔几句，慢慢地醒来，揉了揉眼睛，还未说话，便觉得一阵寒意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张小凡犹豫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冷得很，还是快点儿回去吧。” 只是走着走着，还未到村前，他二人已发觉不大对劲，往常这个时候，村民都已起床，生火做饭炊烟袅袅，村子内也该有人走动。但此刻连人影也不见一个，而且随着晨风吹来，还隐隐有股血腥味。 林惊羽和张小凡二人陡然见此恐怖景象，心中震骇，大叫一声，都是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小凡霍然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口喘气，身子微微颤抖。适才昏睡过去时，他脑中满是凶恶鬼脸，鲜血白骨，一直做着恶梦。 在四个铺位的正上方墙壁上，挂着一张横幅，上书一个大字： 张小凡怔怔坐了一会儿，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昨晚的一切或许都是噩梦吧？也许我一直都睡在这里吧？也许走出这个房间，母亲便会如往常一样，笑着骂他：“你这个小懒虫！” 门虚掩着。 他一步步走着，两只小手却越握越紧。他的心跳得厉害，屏住呼吸，很快地，他走到了门口，把手搭在了门扉上。 他咬了咬牙，一狠心，“吱呀”一声，拉开了房门。 只是，他的心却一下子落到了冰窖。 台阶一角，孤单单坐着一个小孩，怔怔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林惊羽。 他又想放声大喊，只是心口郁闷，竟是喊不出来。 两个孩子，就这么沉默地对视着。 …… 小院中，一片寂静。 张小凡低声道：“青云山……”找到了我们两人，便把我们带上山来了。” 林惊羽摇了摇头，凄然道：“我不知道。” 二人同时向后看去，只见一个青年道士站在那里，一身蓝色道袍，颇有英气。只见他快步走了过来，道：“正好几位师尊也想见见你们，问你们一些问题。你们这就随我来吧。” 那青年道士看了林惊羽一眼，点了点头，道：“你们随我来。” 他们顺着回廊向前走去，经过一个个拱门和柱子，这才发现，每一个拱门里，都是和刚才几乎相同的小庭院，看来这里是青云门弟子生活起居之处。 走了好一会儿，才到这条走廊的尽头，却是一堵高耸的白墙，下面开了一扇大门，两扇厚厚的大木门板，高达数丈，也不知当初是如何找到如此巨大的木料的。 甫一踏出这扇大门，两个孩子同时屏住了呼吸，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片极巨大的广场，地面全用汉白玉铺砌，亮光闪闪，一眼望去，使人生出渺小之感。远方白云朵朵，恍如轻纱，都在脚下飘浮。广场中央，每隔数十丈便放置一座铜制巨鼎，分作三排，每排三座，共有九座，规矩摆放。鼎中不时有轻烟飘起，其味清而不散。 “这里是青云六景中的‘云海’，前头还有更好的呢！”青年道士边走边道。 青年道士手一指，道：“虹桥。” 渐渐地，有水声传来，间或还有一两声雷鸣般的怪声，不知从何而来。 广场尽头，一座石桥，无座无墩，横空而起，一头搭在广场，径直斜伸向上，入白云深处，如蛟龙跃天，气势孤傲。有细细水声传来，阳光照下，整座桥散发出七彩颜色，如天际彩虹，落入人间，绚丽缤纷，美奂绝伦。 青年道士笑了笑，道：“随我来吧。”说着，当先走上了石桥。 那道士看着他们心醉神迷的样子，道：“你们小心了，这桥下可是无底深渊，不小心掉了下去，那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座虹桥极高、极长，三人走在其上，只觉得左右白云渐渐都沉到脚下，想来越上越高了。而前方那古怪的声音，仍是不断传来。 而在正前方，便是通天峰峰顶青云观主殿“玉清殿”所在。 此时虹桥不再上升，在空中作个拱形，落在了殿前一湾碧水潭边。与此同时，玉清殿里隐隐传出道家歌诀，一派仙家气势。还有那个怪声，也是越发响亮。 他们走上石阶，正要向上方大门走去，忽听水潭深处一声咆哮，声若惊雷，正是先前怪声。放眼看去，只见水潭中心突然起了一个巨大漩涡，片刻之后，只见巨浪卷起，一条巨大身影跃然而出，漫天水花扑面而来。 他二人却浑然不觉，只呆呆地望着前方出现的那个庞然大物，高逾五丈，龙首狮身，遍体鳞甲，巨目大嘴，两颗锋利的獠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面貌狰狞，望之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