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许知秋语气忽的沉了下来,长叹了口气:“只是,我却万没想到,她会真的起心动念。”
金瓶儿双肩耸动,好像是嗤笑了一声。
只是低着头,也没让人看见。
许知秋在周围指了一圈儿:
“包括你们这些刚才骂得起劲儿的人在内,这世道上的人皆骂她人尽可夫,骂她卑贱肮脏。好吧,这随你们的便。可我清楚,她不是,从来都不是。”
金瓶儿心底一震,微微抬起头,有些错愕的看向他。
周围,人们脸上表情各异。
有理解的,也有不以为然的,更有对此不屑的。
许知秋知道,改变不了所有人既定的观念,哪怕是自己的徒弟也不例外。
但仍要替她辩解:
“你们还小,搞不清楚这世道上,多的是身不由己之人呐。”
”这么些年来,此事一直让我介怀于心。”
“这不前段时间兽神肆虐?我还曾担心她会死于兽妖之口,直到昨日,心里头的挂碍方才消去。”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足够让金瓶儿和陆雪琪做出判断了。
一旁,柳莹莹脸上有些尴尬。
想到昨日自己充当双面间谍一事,一时双颊臊得滚烫。
不过话说回来,那可是自己的师父!
跟自己的师父坦白有什么不对么?毕竟师父当然比姐姐亲呐!
且不谈她心里的戏码。
此时金瓶儿的双肩微微抖动起来,似乎有什么极为羞于启齿的话在嘴边嚼着。
直到她说:
“那……如果您能再见到她,可有什么想对她说的话么?”
“恐怕也只有道歉了……”
许知秋眼睑微垂望着地面,似有些失焦。
“有些东西,来不及挽回。就像我刚才说的:这世上的事儿,不一定非得有个结果。”
又勾起一抹笑:
“另外,如果真要能再见到那个姑娘,我还有句话想告诉她……”
金瓶儿竖起耳朵倾听——
“我的错也好,世人的错也罢,都不是她自暴自弃的理由。我知道她足够聪明,也足够坚韧,真心希望她能好好的活着。”
“……”
金瓶儿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低着头,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
放任情感在心底碰撞,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事实上,或许连她自己也解释不清自己当下的思绪状态,以及抉择背后的逻辑。
唯一可见的,是那只藏在袖中的手因为将匕首捏的太用力,而微微的颤抖着。
陆雪琪看在眼里,将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莫非,她真要做傻事不成?
“方澈啊。”
许知秋突然唤了她一声,金瓶儿抬头。
“我这儿有件东西,你日后若有机会见到她,能不能……帮我捎给她?”
“什么……东西?”金瓶儿怔怔问。
“算是个礼物吧。”
许知秋将一件精巧的、却又金光闪闪的小物件儿,系在了她纤细的手腕上。
金瓶儿眸中有些茫然,打量着自己的手腕。
上面用红绳系着一个精美的铃铛。
仅仅一眼她就认了出来,
那是合欢派的至宝——合欢铃。
叮铃——!
试着把手腕摇动,发出鸣音无比清脆,悦耳如仙乐。
铃铛一响,似乎使人沉沦深陷,又仿佛使人如梦初醒。
回过神来,金瓶儿哭了。
晶莹滑过脸颊,咽泪装欢:
“……记住了。”
“咦,方澈师妹咋哭了?”
“莫不是想到伤心事了?”
周围有人不解,
只有柳莹莹心知肚明,却是一脸复杂。
铛——!
铛——!
山下响起午时的钟声。
原来不知不觉,许知秋已经给徒弟们讲了半天的故事。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朝方涟方澈挥了挥手:
“行了,你俩都回去吧。”
他俨然有些疲倦了。
“回去以后好好想想,希望从明天开始,能有点儿变化。”
众弟子中大把人不解。
她俩不是还差最后一道拜师的步骤么?师父咋就撵人了呢?
唯有柳莹莹心中有数,上前搀起二人,语带双关的道:
“两位师妹,差不多了。”
事已至此,不管满不满意,甘不甘心,陆雪琪和金瓶儿都没有了再逗留下去的理由。
于是默默的站起身来,被柳莹莹领着下去了。
望着她们俩远去的背影,许知秋释然的笑了。
还是那句话:
这世上的事儿,不一定非得有个结果。
在搏命之前,能再见她俩一面把话说开,心愿已足。
丝丝缕缕的黑炁,从他的身体向外挥发凝聚,很快构成一个婀娜婉约的女子形象。
只不过那女子的脸左右差异分明,好像两个女子的脸拼接在一起的,细看上去却又显得模糊不清。
“那是什么?”
众弟子惊疑不已,还以为白天见鬼。
唯独许知秋对此一清二楚,
“久违了啊。”
因为内心从情感执念中解脱出来。
下尸彭矫,终于被斩去了。
这不代表成了断情弃爱的弃绝者,恰恰相反。
此时内心如一颗蒙尘的宝珠,洗去尘垢,变得更加通透,华光逼彻。
好巧不巧,
偏偏在他决战兽神之前,这困扰了他十多年的下尸才被斩去。
看来是天意。
斩去中、下二尸,心性愈发趋于圆满,是福非祸。
眼下,唯独还剩下上尸彭倨。
许知秋冥冥之中心有感应,应该也快了。
————————
山下,
金瓶儿和陆雪琪各自解开了面人,换回了各自的衣装。
这两天,仿佛在山上做了一场短暂的梦。
“人说世难容,不可恕,可在我看来,你似乎从来不缺少那份破门出家的勇气……”
陆雪琪望着金瓶儿,眼神里始终不散的敌意终于是散了。
她语焉不详:
“如果最终……那是团火,你会做那只飞蛾么?”
金瓶儿沉默良久,
“会。”(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