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已到,宾客纷纷入座。 易末萦像能感应到胡妹儿的视线般,总在胡妹儿睁眼时恰巧望向姝影倾城那边,两大美人即便众目睽睽之下,依然不掩敌意,顾子肖默念一声nv人不好惹後,转头去看回春岛那。 颜锲除了是五医之首,同时是回春岛岛主,顾子肖很意外会见到他,以往活动都是由莫绍庭代表出席,颜锲不太离开回春岛,这一次竟然来了。 今日一看,这病得可不轻,难怪不常出来见人。 树林月光莫绍庭就宛如他的称号一般,从头白到底,发se、眸se,连衣服、衣服上的绣花都是一片雪白。顾子肖不是第一次见到莫绍庭,但见几次都觉得一样刺眼,那人不会是从染缸里面出来的吧?白得这麽均匀,绣的那朵重瓣茉莉花都看不清楚了。 突然有人用力拍了顾子肖的肩膀,他正看得出神,吓得差点叫出声,一看来人,奋力拍了回去,低吼:「张晟!你没事吓人做什麽啊?讨打!」 「不用多劳,你找你的好师姐去吧。」顾子肖冷笑道,走向清音镇那集桌,坐在竹部的主位上,张晟00鼻子,坐到匏部主位。 掌声过後,金部乐师、同时也是新娘亲信的邱浦讲了几句场面话,接着邀请新人入场。丝部乐师王涉穿着大红礼服,邱妞儿挽着他的手臂,慢慢走进清声殿。 这是名副其实的琴瑟和鸣。王涉修的乐器是瑟,邱妞儿修的是琴,两人同属丝部而熟识,王涉对邱妞儿一见倾心,拜入当时丝部乐师邱妞儿的门下。 顾子肖没兴趣观看那些冗赘的流程,转头又看起宾客。他四处张望,就是没见到魂牵梦萦的踪影,想起之前承诺要教他吹箫,不免笑了出来。 坐在顾子肖旁边的白鲤抬眼看了乐师一眼,给他倒了一杯酒,低声道:「师父,别看了,喝酒。」 说起白鲤独特的外貌,可不是一般独特,她天生红发,红发在人族为主清音镇是不常见的,更何况他们已经确认过,白鲤是个血统纯正的人类,没有妖怪血统,却有像是妖一样的红发,难怪会被当成异类。 「白鲤啊,不是我要说你,这宴会都还没开始,主角都还没动筷,我们怎能自己先吃喝起来?」顾子肖类似训话般说道,手上却很坦承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不能不说,白鲤是个机灵的nv孩。 「师父给我绣的,当然喜欢。」闻言,白鲤看着橙se裙子上绣着的鲤鱼,鳞片大小不一,身t曲线还歪歪扭扭的,b起其他件裙子上绣的鲤鱼难看不只一点。 顾子肖又斟了一杯酒,殿内依旧看不到魂牵梦萦的身影。 那侍nv笑容有些僵住,另一个侍nv喊了她一声,才化解她的难堪。顾子肖仔细一听,这侍nv叫小六。 顾子肖不好坦白自己在找三煞,正在想理由开脱,张晟像救星一样出现了。 张晟已做好被拒绝的准备,没想到顾子肖这回竟然答应,还b他积极,不免意外。但也只当他是急着去找卢夕蝶而已。 顾子肖心想,或许留在白鲤身边会好一点,至少白鲤一个後辈,还不敢逾矩。 他忍住不看颜锲与莫绍庭,深怕自己没忍住就笑出来,张晟已经打滚进谢语心怀里了,他不想看他们师门情深的画面,最可怕的是莫绍庭身後那名少年,顾子肖不知道为什麽,看到他的眼神就想後退。 卢夕蝶逗弄着怀中的猫咪,似乎注意到顾子肖的窘迫,抬头看向同桌的几人,悄声问:「师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些人吧?」 途中,那名叫小六的侍nv又从顾子肖身边经过了两三次,或抱或提好几个酒坛,顾子肖忍不住赞叹他一个nv孩子惊人的臂力。 他刚问完,彷佛听见一声细微的笑声,抬头一看,那少年果然正盯着自己看。 那画面可不是普通残忍,并非一下ch0u断,而是ch0u到断 「我可不敢。」是真的不敢,那眼神已经够毛骨悚然了。 顾子肖正愁没理由离开这恐怖的气氛,一见猫咪跑了,立刻追了上去,大喊:「师姐,我给你抓回来!」随机跑得无影无踪,卢夕蝶想留人都还来不及开口。 爬树嘛,是没问题的。抓猫?可就不一定了。顾子肖可从没试过单手爬树。 「我没带箫出来。」顾子肖大声说道,像是在说给不知名的听众听的,「改天再吹给你听!」 没有多想笑声的源头,顾子肖转而思考如何把猫咪安全地抓下来。当然,所谓安全,是指自己的安全。 可他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他手没力,身子直直往下坠。说来惭愧,他的t力,真的不是普通地差。 过了许久他才找回站起来的力量,缓缓走回殿内,呢喃着再也不爬树了之类的话。但走没几步,他又疼得坐在地上。 没准是回春岛某个人养的猫了,顾子肖吞了两颗药丸,暗骂了一声是谁养的猫,这麽没规矩。 王涉由两人搀扶着。酒过多巡,新郎官已喝得半醉,那两人表面扶着站不稳的王涉,实则拖着他继续喝酒,今夜必将他灌到不省人事! 管他洞房花烛夜?今宵不醉誓不归! 卢夕蝶单手撑着头,已快陷入昏睡;顾予脸红得像要滴出血,靠在卢夕蝶肩上;顾子肖微眯着眼,拿着酒杯摇晃,看起来还只是微醺;唐允搧着折扇,无论顾子肖怎麽劝,就是不肯赏脸,滴酒不沾,只喝那杯白水;柳熙早醉倒了,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唐允用扇子遮住脸,低声道:「城主不许。所以我把他灌醉,睡了以後就不怕了。」 「不敢当。」 回春岛那边,颜锲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离席,莫绍庭听说只有喝一杯,便冷着脸,看後辈打闹。他儿子依然站在他身後,不笑时跟他父亲一个样,顾子肖看见他肩上那只猫咪,突然惊呼出声。 仔细一看那边的状况,不难理解为何莫氏父子脸se都很难看、卢夕蝶更是凑到顾子肖这桌来坐了。 张晟突然坐了起来,环顾四周的人,摇摇晃晃地爬向另一张桌子。 他,吻了他。 然而顾子肖只是僵在原处,直到张晟被娄津斗和谢语心拖走,才缓过神。 顾子肖一拍桌子,器皿被拍得震出不少细碎声响,他满脸通红,不知是愠的还是羞的,最後他站了起来,方才的几壶酒下肚,他的步伐依旧稳健,快步如风,离开闹哄哄的清声殿。 顾子肖大步走出清声殿。 他已经气到连猫跟人的脚步声都分不清了吗? 「因为他喝醉了,我就该原谅他?」顾子肖冷笑,「还是你想说,被匏部乐师看上,我应该感到幸运?然後跪下来给他磕头,谢谢他看上我?」 「所以你来处理我?你用什麽身份什麽资格来管我?」顾子肖正在气头上,已然忘记自己曾决定不招惹眼前这个可怕笑容的人,「他……他对每一个人都一样温柔、一样殷勤。」 「凭我算是你前辈,凭我这个前辈就ai多管闲事。」莫洛宥答得理直气壮,大步向前,盯着顾子肖的双眸,「你醉了,是时候好好睡一觉。」 顾子肖看见一阵黑暗袭来,接着他便陷入深深的梦境之中。 但出现好几个小孩子,拿石头丢那只动物,说牠是带来灾难的怪物。顾子肖用瘦小的身躯去护着那只与自己要好的动物,身上也被石头砸出好几道伤疤。 那只动物见到他受伤,突然像发了狂,开始攻击那些小孩子。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年幼的顾子肖睁开眼,那只动物似乎是为了不连累自己,已经跑走了,顾子肖转头,哪里还有 如果他也有父母,那些小孩是不是就不会朝他丢石头了? 但很快地,顾子肖发现这里出现了其他人,远处亮起阵阵蓝光,是好几团幽蓝的火焰,其中有一团特别大、特别亮。 来者正是魂牵梦萦。 「要去哪里?」顾子肖问。 「我没有家。」顾子肖又哭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在梦中,也可能是因为这个是七岁时的顾子肖,他少了魂牵梦萦之前见到的狡黠,多了些稚neng。 顾子肖点点头。 顾子肖一睁开眼,就看到顾予趴在他的床边。原本盘起的垂挂髻已经散乱,妆容也花了。顾子肖试着把妹妹叫醒去整理仪容,却发现怎麽也喊不醒她。 顾予酒量并非不好,只是容易脸红,以往虽然也有过醉倒睡着,但从未像这一次,叫不醒。从前至少都还会有点反应,b如把他的手拨开,或呢喃梦话之类的。 他刚才确实在离开清声殿时,被莫洛宥弄晕了过去,但他醒来的地方,不是在清声殿,也不是碧君厅,他躺着的床也不是床,而是一张长桌! 说起符咒,顾子肖怀里本来放着几张,以应不时之需,没想到,将他与顾予困在这的人已经把它们搜走,一张不剩。顾子肖可没厉害到能凭空画符,又不敢去搜顾予的身,只能坐在桌上乾着急。 他的身躯不算高大,甚至可以称得上娇小,戴着一只狰狞的鬼面遮脸,黑绫长袍,腰间系着一串绳结,右手握着一把泛青光的九环柳叶刀。 顾子肖没想到,这麽短的时间内,三煞他就见到了两个,「屍山血海……久仰大名,能被您抓走,我们兄妹还真荣幸呢。」 「酒里有毒?」顾子肖绝不相信那瓶粉末是什麽好东西。 「为什麽要我si?跟我有仇?」顾子肖知道那杯酒下肚,自己八成是要si的,「难道是你喜欢的人被我追走了?不对啊,横刀夺ai一向不是我的作风,我也不像晟哥哥……」 「你和你妹妹,当中有一个人得喝。」屍山血海道:「没有原因。」 「不要有多余的动作。」屍山血海提醒,将酒杯放在桌上,转着手里那把柳叶刀,像在威胁。 他又思考等人支援的可行x,但他想起方才宴会上,大家都醉得不省人事,酒里面八成也被下了迷药,一坛酒或许醉不倒那些大妖,但那些贵客们一人少说都喝了十几坛啊! 「看来……这杯酒,我是不能不喝了。」顾子肖叹息,端起酒杯,「只希望你说到做到,放过我妹妹呢。」 他依言没有伤害顾予,一个泛金光的传送符咒把顾予送走了,顾子肖虽然不知道妹妹会被送到哪里去,但总好过留在这里,与三煞待在一个没有出口的山洞中。 「这si状……还、还不是普通的凄惨……」他断断续续地道。 顾子肖心想:我跟这人到底什麽仇什麽恨?要我si就算了,还要用这麽痛苦的si法。 见顾子肖已si,屍山血海满意地将他的屍t摆回躺着的样子,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像在等待。 他拿出一张符咒,施加灵力,改善洞里的空气。 他咬牙切齿,狠狠敲了一下桌子,重新把面具戴上,传送出洞。 「孟家的,你什麽意思?」屍山血海劈头就骂,「你把他的魂带走,不让我做成傀儡?」 「你……」 闻言,屍山血海笑了,「喔,你知道我在偷听?」 「我懂了,你不反对先抢先赢,但接受半路阻拦。」屍山血海说:「真是麻烦的游戏规则,还带拦截的。」 「那我似乎得快点把他变成傀儡了呢。」 幽蓝灯笼里面飘浮着的不是普通鬼火,而是七岁以前的顾子肖的魂魄。他并不想看到。 屍山血海妥协了,只要魂牵梦萦不交出缺了的那块灵魂,傀儡就不会完整,他同意让魂牵梦萦把顾子肖带走。 顾子肖屍t都凉了,可能再过不就就要沉淀屍斑。 顾子肖真实感受到什麽叫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他觉得自己最近时常昏倒,难道是被什麽东西缠上了?鬼魂类的问题是不是该去问魂牵梦萦啊?但他又要上哪找人? 顾子肖接过药碗,「师姐,我……」他想告诉卢夕蝶自己很好、自己没事,但他想不起来发生了什麽,一瞬间不知道该怎麽开口。 咦?顾子肖一边喝药,听着这副说辞,呛了一口,总觉得与自己印象中的不太一样。可他印象中到底发生了什麽?他想不起来! 听莫洛宥所说,顾子肖在清声殿前昏倒,他请人送回碧君厅,顾予的话,没见到,应该是自己走了。顾予发了几天的烧,b顾子肖早一点醒来。 他喝完补充jg神的药,放下木碗,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与以往一样。但他觉得少了什麽,好像刚才卢夕蝶诉说的少了一段,而他的双手少了一点什麽。 「子肖!」一阵急促的喊声房外传来,顾子肖认出这是张晟的声音。卢夕蝶起身,要开门让他进来。一推开门,张晟焦急的面孔便出现在她面前,卢夕蝶被吓得往後退了一步。 顾子肖低声道:「晟哥哥。」 顾子肖垂下头,避开张晟的视线,他没有拨开张晟的手,也没有回应。张晟以为他刚解酒还没清醒,收手後,看着顾子肖。 卢夕蝶察觉两人之间微小的怪异,笑着过来打圆场,「师弟,药太苦了吗?」 「累了。」顾子肖道,闭上双眼。 顾子肖翻个身,把自己闷进被中,不再理会张晟。卢夕蝶把张晟请出去了,她看着顾子肖,微微皱起眉,随後也跟着离开房间。 顾子肖起身,从一旁找出自己的洞箫。他正要吹奏,突然窗户被什麽东西撞开,顾子肖还没来得及错愕,一团火红冲进他的房内,撞倒几个矮柜、还压烂了一张木桌。 「你是什麽?」顾子肖吓得往後退了好几步,正想拿出符纸戒备,却发现换上的病服根本没放半张符纸。 这个外貌,又喜欢音乐,还会发出独特的笑声。顾子肖扬起一边的眉,这难道是…… 这难道就是四凶之一的浑沌? 「疼疼疼!你好重啊!」顾子肖被压在地上,想把浑沌推开,力量却不够,只能继续躺着。 顾子肖慌了,看着进来的卢夕蝶,思索着该如何解释浑沌的出现。卢夕蝶眼眸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讶。 卢夕蝶走到顾子肖身边,拉着他的手,「怎麽?头还晕吗?跌倒了?」 「还把桌子压烂了……你是怎麽跌的啊?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有哪里会疼吗?」卢夕蝶问道,在怀里寻找药包。 浑沌蹭够了、跑到角落待着,顾子肖才能再站起来,卢夕蝶担忧地望着他,伸手理了他的鬓发。顾子肖冒了一身冷汗,好险卢夕蝶没看到浑沌,但为什麽浑沌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又为什麽只有他看得到、听得见它? 顾子肖其实还不累,他笑着应了一声,目送卢夕蝶离去。卢夕蝶一走,浑沌马上跳到他的床上,又压在他身上。 天光泛起鱼肚白的光亮,顾子肖渐渐醒来,环顾四周,浑沌已不在房内,房间乾乾净净,不像被浑沌冲撞过的狼藉, 「师姐?」顾子肖惊呼,仔细一看,卢夕蝶没有反应,沉沉地睡着。她该不会在门口守了一晚,只是担心顾子肖半夜又出事?已离开清音镇,回春岛的人因为卢夕蝶担心她师弟师妹而坚持要留下,岛主颜锲没有反对,他们b预计时间又多留了三天。 「要帮忙吗?」娄津斗的声音从顾子肖身後响起。 顾子肖看着卢夕蝶,她吹了一夜冷风,本来呼x1有些冰凉急促,那颗药在她口中化开後,过了一会儿,卢夕蝶的呼x1渐近平稳。 顾子肖点点头,带路前往其他房间。虽然是师姐弟,但让nv子进自己房间还是不妥,何况顾子肖一脸也不希望娄津斗进到自己房中。 「她没事,让她好好睡一觉就好。」娄津斗道:「我不建议你留下来陪她,你消失够久了,出去走走,让大家知道你没事。」 顾予在看到顾子肖时,立刻冲上来抱住他,力道之猛烈,彷佛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挤出来。 醉生梦si到底是不是这样用的?顾子肖烦躁地r0ur0u额角,粗鲁地拍拍顾予的背,「我现在不好好站在这吗?别咒我。」 迎面走来两人,顾子肖轻推了顾予一下,两人站到路边,拱手齐声道:「师父,胥乐师。」 胥梏有一头让他老了十岁的灰发,脸庞上的稚气与灿烂笑容却让他年轻了二十岁,独特的金眼让他年少时吃了不少苦头,他一身暗红se长袍,腰间挂着一面鼓。他不仅是革部乐师,还是殷麈、殷祤兄弟的师父。 「哎呀子肖啊!你可终於醒了!」胥梏捧起顾子肖的脸,似乎是在确认眼前的顾子肖是本尊,「看到我们这麽生疏吗?还让路给我们。」胥梏转头,看着一脸微笑的赵伨天,道:「阿天,肯定是你的问题。」 「谁叫你都躲在壁垣厅里,可好,你徒弟疏远你不说,连带把我也疏远了!」胥梏道:「从前我和子肖一起去喝酒时,他才没这麽拘谨。」 「我是在教他交际!」胥梏把顾子肖与顾予拉到前方,道:「你把他们两个捡来养,也不教他们怎麽跟人相处,最後还不是我在带的,你说这到底是谁的徒弟啊?」 「哎,我……」胥梏被堵的无力反驳,00头,不再说话。 「本来是要回去了,但听说你跟小予醉酒不醒。」赵伨天走向三人,轻轻0了兄妹俩的头,「下次别喝那麽多了,好吗?子肖,尤其是你,别再跟胥梏学什麽交际了。」 「小麈不开心?惨了,他不会又要带人来砸我的酒窖吧!」一听到木部乐师,胥梏的反应让人差点以为殷麈才是师父,胥梏则是害怕即将被惩罚的徒弟,「我先回气宇厅了,婚宴已经给邱浦不少坛,他再砸下去,我可要生不如si了!」 「怎麽?长话短说,我要去拯救我的酒窖了。」胥梏脸上渗着汗珠,看起来是真的相当紧张。 「怎麽可能有?我那就一种酒,你之前不也喝过吗?」胥梏赶着离开,语气也烦躁起来,「所以我才奇怪,你跟小予喝过那麽多次,哪次醉这麽多天了?隔天不也好端端地起来练箫练竽,我那酒或许对外人是烈了点吧,可你俩竟然睡最久?我……哎呀,改天再提,我先走啦!」 「不用,剩下的他应该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说出来吧。顾子肖本就觉得自己与顾予会睡这麽多天,不太对劲,询问胥梏也只是想确认是否只是自己多想,现在看来,他的想法没错。 亥时,清声殿。 有些人会饲养还无法变作人形的妖,顾子肖感觉自己就像多了一只灵宠在身边,而且这只灵宠无论外貌还是能力,都非常特殊。 顾子肖当上竹部乐师後参加过一次合奏,那是他第一次听见浑沌的笑声,竟有种亲切感。他因为好奇那个笑声,时常趁无人时到清声殿後院,吹箫给那未知的听众欣赏。无宴客时,清声殿没人看管,只是清晨会有人来打扫。 浑沌若一直被封印在一个连竹部乐师都不知道的地方,又是谁把它放出来的?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但仍有一些角落是找不到光的。浑沌突然发出一声有点疑惑的笑,庞大的身躯挡在顾子肖面前,像是要保护他一样。 来人撑着一把紫红se油纸伞,他把伞压得很低,低到看不见他的容貌,只知道他穿着一身白衣,顾子肖马上想到回春岛的莫绍庭,仔细一看,他身後还有一人,穿着蓝裙。 「师姐,你们怎麽会在一起?」那天在婚宴上,顾子肖并不觉得这两人有特别熟,以往也不曾听卢夕蝶提过莫洛宥,今天看到两人在这时间点走在一起,他感到相当意外。双颊泛起红晕,小跑过来,拉住他的手,低声道:「师弟,这件事你可别让师父知道!」 婚宴上卢夕蝶抱着莫洛宥养的猫,现在两人又撑同一把伞走在一起,他没记错的话,莫洛宥曾喊自己师姐「蝶」,交情或许不是普通地好? 「师姐,你跟他……?」顾子肖指着莫洛宥,後者依然是冷冰冰的表情,微微扫了顾子肖一眼。 「我反对。」顾子肖不加思索地道,「我觉得师父也会反对。」 顾子肖很少拒绝卢夕蝶的请托,他对莫洛宥的印象不好,纠结许久,最後只是深深叹息,「好吧。」 魂牵梦萦提着灯笼,看似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整条街上只剩下银白月光与他手上提灯的蓝光,不细看可能会以为他衣下冒着白烟,那是一阵真寒冷的空气凝结的雾气。 靠近清声殿时,魂牵梦萦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箫声,他转了方向,越往後院靠近声音便越清晰,他站在墙边,轻轻一跃、翻上b自己高出一些的围墙,果然看到顾子肖坐在树上吹箫。 「又见面啦?」顾子肖笑道。 顾子肖把一缕黑发顺到耳後,「是啊,第一次喝这麽醉。」据卢夕蝶所说,他是气到吐血、昏倒的,但向外宣称酒醉。「你们什麽时候要离开清音镇?我还来得及教你吹箫吗?」 「听到了?」 顾子肖看着浑沌,它趴在树下动也不动,顾子肖想它可能不喜欢别人谈论它,便改了话题:「那天婚宴现场没看到你,你去哪了啊?」 「是啊。可惜了,婚宴後他们一定有放烟火,我期待很久了。」顾子肖坐在树上,抱怨道:「那些烟火还是我上街挑的呢,还有喜饼,大家都喜欢猪r0u馅,我就喜欢豆沙的……」 「我才不会!」顾子肖大喊,他若又摔下去,浑沌刚好可成一个缓冲用的大软垫。 「可不是吗?我太早离场,又喝太多醉倒了,没看到烟火也没吃到大饼……感觉就像没参加到婚宴一样,还不如当初就不要去了呢。」顾子肖苦笑,他对烟火又ai又怕。ai它的璀璨,怕它发出的巨响。 不等顾子肖发出惊叹,又有好几团鬼火飞上天空,或大或小、或密集或疏散,真像是有人放出一整片天的蓝se烟火。 「师父。」白鲤喊住顾子肖,看着顾子肖手上的东西,脸上挂满疑惑。 清音镇的人使用符咒时,偶尔会加上乐音来加强灵力,不同材质会影响使用效果,主要是看演奏者与该乐器、材质的契合度。这把紫竹洞箫顾子肖用了好几年,白鲤一开始以为是坏了要重做,但看自己师父手中的箫,并不像出了问题。 浑沌从碧君厅的竹林里冲出来,掀起不小的一阵风,它跟在顾子肖身後,一边跑一边绕着顾子肖,不时蹭一下顾子肖,几次差点把他撞倒。 箫声x1引了一些小动物过来,包括白鲤养在竹林里的兔子和一些鸟雀,顾子肖甚至看到莫洛宥养的那只猫。 「你师姐没事了……」谢语心本来要说的话被惊吓打断,她瞪大双眸,看着顾子肖。 「是浑沌……」谢语心低声道。她刚才上阶梯时只见到顾子肖往前移动的身影,现在看清楚了,顾子肖身後还有一只火红的生物。 谢语心扬起一张符咒,朝天空发了一道烟火。 「你跟三煞混在一起就算了,还……」谢语心看着浑沌,戒备地ch0u出银针,一手握紧腕上的软剑。 看着浑沌对自己的态度,还不时过来蹭手讨好自己,顾子肖对谢语心明显的敌意不感意外。不,她好像本来就不喜欢自己。 谢语心问:「你怎麽把它放出来的?」封印上贴有警示符咒,一旦被破坏,四个封印地都会收到警讯,提醒他们有一凶被放出。但她、身为五医的她什麽讯息也没收到。 「你是不想解释,还是不能解释。」谢语心问,衣袖里的手握紧了软剑。出让谢语心满意的回答,便想先把事情先搁着。 浑沌翅膀一挥,飞跃起来,替顾子肖挡下银针,落在地上时扬起一阵草屑与尘土。 血腥屠夫最擅长的药草,可以让男人服从自己的命令。 「是,我就是这麽冷血。」谢语心应道:「你不反抗,那些人都不会出事。」 没有预警地,那群男学徒冲了上来,试图抓住顾子肖。浑沌听见他们的脚步声,扭身将最前面的一波人撞开,拍了几下翅膀,没多久,那些人都倒在地上。 她的目的,或许就是要分散他与浑沌。 竹林里传来一阵声响,顾子肖知道是谢语心要出来了,他回头准备面对谢语心,却先看到一道银光从林中飞出,直直cha在他腹部。 谢语心走了出来,看着中剑的的顾子肖,她知道软剑威力不大,本就不打算给顾子肖造成多大伤害,她瞄准的本是腰侧,只是顾子肖恰巧转身,中的位置才会是腹部。她担心腹部太柔软,剑会刺得太深,可能有生命危险,只见顾子肖脸上已经没了血se。 那原本是一把紫竹洞箫,挡了这一剑大部分杀伤力,被劈成两半,上面还沾着顾子肖的血。 那支他原本做给魂牵梦萦的箫,被一剑劈成两半。 顾子肖直视谢语心的双眸,没有去拿她给的药,而是握紧了软剑。 听见清脆的声音,谢语心盯着顾子肖,「怎麽?两支一样的箫,要送人的?」 「不会是要给三煞的吧。」谢语心微微眯起眼,将药瓶收回怀里,冷笑道:「你跟魂牵梦萦那麽要好?」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谢语心转头望向碧君厅外。距离发出求救信号的时间已经过了许久,她本不期待会有人来了。「让浑沌先躲起来。」谢语心微微皱眉,「你跟三煞走得近,再多一个四凶,闲话一定少不了的,先……」 「四凶的浑沌。」谢语心解释:「传闻中会听恶人指示。」 「没事,就算顾子肖这家伙是浑沌认可的恶人,他也做不出什麽事。」谢语心看着顾予的模样,觉得有点好笑,「他没那个胆。」 下一刹,他将剑锋推入她的腹部。 浑沌蹭了蹭谢语心的屍t,发出一阵持续许久的笑声。 回过神时,顾子肖眼前还一片黑,耳畔响起娄津斗撕裂的尖叫和张晟的怒吼。 求救信号发出时,许多人都看到了,但他们都不以为意。毕竟,发s信号的位置可是碧君厅。竹部的乐师只是一个平凡人,连符咒都使不好,以前顾子肖发过不少求救信号只是要人来帮忙抓蛇。 他俩路过清声殿时,碰见正从殿内出来的魂牵梦萦。三人没有交谈,擦身後往两个方向走去。娄津斗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着魂牵梦萦的背影看了很久,眼神锐利似乎可以把他戳出好几个洞。 「看他的脚步。」娄津斗没有移动视线,盯着魂牵梦萦,像要在他身上看穿什麽一样,「他好像……很开心?」 这麽想起,确实刚才他的步伐有些幅度了。看起来很雀跃? 张晟一愣一愣地,也跟着跑了起来。「师姐你……等一等,为什、突然这麽……这麽紧张?」 是顾予。 她越过顾予,看清了。 但倒在地上的那人娄津斗太熟悉,她一眼便认出来了。因父母丧命在同一场灾难,她俩从小熟识,b亲姐妹还亲,後来又拜入同一师门。 在那两人旁边,还有一只火红的生物,它长着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愣了多久,只知道是张晟的脚步声把她唤回现实。这不是幻觉,谢语心流了那麽多血,第一时间救治都不一定救得回来。 被这声嘶吼影响,娄津斗再也压抑不住哭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为什麽?」张晟发出嘶哑的声音,面具下的双目泛红,似乎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倒是娄津斗先重新站起,软剑出手,朝顾子肖冲去。 「你问我为什麽?」顾子肖低头看着谢语心的屍首,满不在乎地踢了一脚,「我讨厌她,她讨厌我,还能有其他原因吗?」 笑了许久後,他道:「晟哥哥,您是哪只眼看到我跟这nv人感情好了?要我说,你b浑沌还瞎!」 浑沌紧跟在後,发出刺耳的笑声,早晨蓝白的天空顿时被染成不祥的火红,顾子肖跃上浑沌背部,明明它一身肥圆,看似没有落手之处,他却稳稳坐在上,飞入火红的云中。 然而,还是没有人收到四凶被放出的警讯。 莫洛宥眯起眼,试图看清云附近的东西,在听见一阵刺耳的笑声後说道:「是浑沌。」 卢夕蝶没心思细想原因了,迈开步伐往红云最密集的地方奔去。她一向优雅行事,就算在医治濒si之人也能保持冷静,从未像现在这样狼狈过。 她现在只祈祷师弟别出事。 竹部学徒们一看到海朝露她似乎没震惊到失神後,七嘴八舌地上来给她说来龙去脉。卢夕蝶听完後,终於没撑住,也跪了下来。 他一刻都没忍住,直接叫了出来,马上吃了一大口风,嗓子乾哑发不出声。 顾子肖发现自己这是在合止厅附近,想到合止厅那有一个小水潭,是殷祤养鱼的地方,便想着先去那洗掉一身血腥味。 顾子肖听见殷祤倒ch0u一口气,心想又要被问为什麽四凶跟着自己,要不直接跑走? 殷祤的反应就像是看不到浑沌一样。 但是谁流了这麽多血? 「……没事。」顾子肖不知道他的脸发生了什麽,但看殷祤眼中的惊吓,八成不是好事。他想,或许只有特定人才能看到浑沌,b如卢夕蝶与魂牵梦萦就看不到,而谢语心可以看到。这样一来,殷祤应该也属於看不到的人。 他俩到了合止厅後面的水潭,殷祤找了一个木桶给顾子肖,「我去找衣服给你换。」他说:「要委屈你啦,我只有大红se的衣服。」 「子肖!你可千万别跳进池子里洗啊!鱼会si的!」殷祤见顾子肖迟迟没有动手,担忧地喊了一句。 殷祤大叫一声,跑回水边,将顾子肖拉回草地,拖到石椅上坐下,「这是故意的对吧!你……我记得你不会游泳?小心溺si在里面,我可不希望你变成牠们的食物。」 「走吧,去换件衣服。」他说。 「我知道你现在很想换一个颜se的衣服。」殷祤找出一只木盒,走到顾子肖面前,「你涂一些这个,遮一下脸吧,看起来怪可怕的。」 「……祤兄,你平常不化妆,怎麽会有这种东西?」顾子肖挑起一边的眉,有些意外。 「别!」 「别弄了!我又不是姝影倾城那些狐妖,不需要……」 「是被你画得很恐怖吧!」 殷祤将妆粉收回木盒里,藏在身後,「哥、你不是去碧君厅吗? 「去碧君厅已经没用了。」殷麈道:「那朵红云先在碧君厅上方汇集,然後就往我们这移动,街上人们看到,吓都吓si了。」 「他在我们这上面散开、恢复正常了。」殷麈解释。 刚才明明一群人看到、听到了,现在为什麽又突然没办法了呢? 「啊?」殷祤惊呼了一声,「从天上掉下来还没si,这种话当真?不会是他们惊吓过度出现幻觉的吧?」 「麈兄,为什麽看起来很合理?你看到了什麽?」顾子肖有些不安,难道殷麈也看到了浑沌? 如果天上落下来的不是顾子肖,刚才他应该会直接道出自己来合止厅的方法,而不会问殷麈哪里合理。 「我瞎猜的,他也没否认不是吗。」 殷麈皱了眉,「红云啊,那颜se太诡异了,不然还能是什麽?」 殷祤看了眼殷麈,又看了眼顾子肖,气氛怪异到他也想躲起来了。 他没有说,自己确实看到了。红云在合止厅上方聚集、散开後,他看见一个红se的人影从云中掉落,但那坠落的姿势与路线很奇怪,看起来不是掉下去的。 殷祤正在收拾他那些粉盒,听到时,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瞬。「没有,但或许是因为事情太可怕了,所以你自动选择忘记,为了保护自己不疯掉。」殷祤停了一会儿,又道:「但这没什麽不好,忘了就别想起来,让自己活得轻松一些,绕了自己吧。」 他理了理思绪,本来大家都看不到浑沌,谢语心却不知道为何能看到,在她看到後不久,红云出现,红云散开後人们又看不到浑沌了。 红云又是什麽时候出现的? 殷祤一说完,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跑出门外。 「你的保证可信吗?」殷祤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是匆匆离去的脚步声。看得出他是真的很担心自己的哥哥。 顾子肖离开房内,在合止厅的树林中随意走着,「祤兄以前最讨厌这些粉的……送礼的人来头不小啊。」他喃喃自语着,耳边却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声音:「来头确实不小,但不是送礼的人咪。」 那人发出一阵笑声:「你见过本喵的,往上看喵!」 「……猫妖?」 虽然清音镇上的都是人类,顾子肖也见过不少由动物化作人形的妖怪,只是第一次看到会说话的动物,还是吓得不轻。 「我是要意外什麽啊?」顾子肖坐在地上,看着那只黑毛猫咪,牠的毛发像是一片夜空,漆黑中又反s着亮白的光,确实可以用乌黑亮丽来形容,「不过,你怎麽知道那是要送人的?」 顾子肖听着猫妖加上的字尾「喵」、「咪」,感到好笑,他很是好奇猫妖口中的nv人是谁。竟然会送男人化妆品当礼物,不知道是多单纯的nv孩。 猫妖瞟了顾子肖一眼,发出一阵笑声:「本喵才不告诉你,你就慢慢猜吧喵。」 「婚宴那天喵。」猫妖回答得也很乾脆。 「不告诉你喵!」 猫妖灵巧地跳着闪躲,一边笑道:「怎麽?吃醋了喵?」 顾子肖抓着猫妖走着,他刚才出了不少汗,脸上的白粉跟着汗水滑落,他抹了一下自己的脸,抹掉一堆粉末後,他不禁笑了出来。 合止厅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顾子肖本没当一回事,却隐约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难道是来找自己的? 顾子肖在前院看到一人,他把还在挣扎的猫妖放到一旁,自己走了过去。 「我的脸怎麽了吗?」顾子肖反问。 「师祖她化的是薄妆,我这是白妆。」 顾子肖耸耸肩,猜测王涉是在说他脸上黑se的血管,但他也不知道那是什麽造成的。 王涉似乎很在意顾子肖的脸,他别开视线後道:「确实不是,我来找你去公理祠。」 公理祠是一座不属於任何家族的祠堂,要从清音镇过去,必须先经过姝影倾城与翼火林,路程称得上遥远。那座祠堂由龙四子狴犴镇守,门口有两只闭着嘴的石老虎,如果出现难达成共识的纠纷,就会到公理祠讨说法,两方人分别在老虎前放下彼此的物品,到祠堂内争论,狴犴觉得哪一方有理,那只老虎的口便会张开。 「为什麽找我去?」顾子肖不明白王涉找自己去公理祠的原因。 「我为什麽要去?」顾子肖看着王涉,虽然这人是自己的师叔,他俩却不常有交流,况且丝部乐师王涉与匏部乐师张晟交情不错,难保不是埋伏。 「若我被判无理,你这不就是给他们找一个好bang的理由,让他们来杀我?」 「你觉得我是吗?」顾子肖打断王涉的话,问道:「你觉得我无理吗?」 「多管闲事。」顾子肖冷笑,但他还是握住王涉的手,一阵金光後,两人站在公理祠前。 一人从合止厅外走了进来,他先将猫妖从网子里放出,低声道:「我看不到你,也听不到你,但我建议你现身。」 闻言,浑沌缓缓站了起来,翅膀威吓地搧了起来。 公理祠门口,顾子肖将自己的竹箫放在石老虎头上,王涉则从符纸中拿出自己的锦瑟,放在另一只石老虎面前。 顾子肖看了一圈,除四面墙壁,就只看到这根柱子和一张小石桌,桌上放着一些水果,应该是供品。 「我不知道。」顾子肖道,他是真的不记得自己是怎麽杀人了,「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在合止厅了。」 「是。」顾子肖突然笑了出来,「你b晟哥哥聪明多了,他还以为我跟屠夫关系很好呢。」 王涉这一问句令顾子肖陷入回忆,他印象中那是他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但究竟是什麽事,他已经忘了。 王涉开口,正想说些什麽,突然拿出符纸,那张会显示四凶封印阵状况的符咒,看了一眼後将它收回怀中。 「是啊,你是怎麽在不触动符咒的状况下,放出浑沌的?」王涉听顾子肖丝毫无反省之意的字句,语气也冷了几分。 「不是你放出来的?顾予说了,你能从碧君厅逃到合止厅就是浑沌帮的忙,它对你那麽忠诚……我竟然会用忠诚形容四凶,不是你放出来的,它会服从你?」王涉音量也提高了不少,「顾子肖,说谎的时候也想清楚,别把我当傻子好吗?」 「你不是来证明我的清白,而是要我承认我杀了人,好让大家有理由清理我。但我什麽都不知道。」 顾子肖笑了出来,他早该猜到结局,当时却不知为何同意了来公理祠。感觉就像是有人在怂恿他答应一样。 倏地,从暗处窜出一道黑影,从王涉面前掠过,随後,顾子肖听见王涉的惨叫声。 顾子肖转头去寻找刚才的黑影,竟看到一只动物就坐在祠堂门口,那只动物脸部得像虎、身形像牛、一身刺蝟般坚y的毛发,背上还有一对翅膀。 「这也是你放出来的吗?」王涉忍着痛,往前一步揪住顾子肖的衣领,「知道自己理亏,所以就出这种手段?我都没带伏兵了,你凭什麽偷袭我?」 王涉拿出那张警示用的符咒,绝望地看了一眼。之前浑沌出逃,迟了很久才发出警告,现在穷奇出现在公理祠,它没有发出警讯。 然而,穷奇只是抖了抖一身坚y的毛发,火焰就算落在它身上,也无法造成实际伤害。 穷奇张开大口,撕着王涉的身t吃了起来,公理祠内的石地上顿时洒满鲜血与r0u屑,还有被穷奇吐出来、染满血ye与口水的衣物。 穷奇吃完王涉後,转头看着他,咧着一口白森的利牙,像在冲着他笑。顾子肖 突然,一阵顾子肖再熟悉不过的笑声从公理祠外传来,一团火红把穷奇直直撞飞出去,撞碎了摆在供桌上的器皿。 浑沌与穷奇纠缠明显占下风,他没有锐利的牙齿或爪子,只能不断冲撞穷奇,被它在身上或咬或抓出许多血痕。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子肖听见公理祠外面有人声,他强撑着发软的双腿,跑出去想求救。 「哥!」「师弟!」顾予和卢夕蝶一看到他出来,双双跑上前。 顾予与卢夕蝶被吓得往後退了几步,被人拉回人群中。 门口立着的两只石老虎,有一只的嘴巴是张开的,那只老虎面前放着王涉的锦瑟,另一只嘴巴紧闭,头上放着顾子肖的紫竹洞箫。 可王涉人呢? 像是在回答邱妞儿的问题,穷奇张口呕出一个东西。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邱妞儿清楚,那是她的徒弟、她的夫君的义肢。 为了让徒弟先跑下山求救,她一个人使琴勉强与穷奇僵持,当初用的琴承受不住她注入的大量灵力,应声裂开、成了碎片,她已经来不及掏出符纸,情势危急、只能使用最终手段时,王涉竟折了回来,成功把穷奇的注意力分散,但被咬掉了一条腿。 也是在那天,他俩暗生情愫。 顾子肖扫了一眼众人,翼火林来的只有易末萦和一名没见过的少年,姝影倾城来的是胡妹儿、胡允儿——唐允的nv人外貌,回春岛有莫绍庭、莫洛宥、卢夕蝶三人,清音镇是邱妞儿、邱浦姐弟和顾予。 顾子肖意外的是,邱妞儿的徒弟竟没有一个到场。 「师弟……」卢夕蝶往前一步,正想说些什麽,却被莫绍庭用眼神制止。 顾子肖看了一眼穷奇,又看了一眼浑沌,深深叹了一口气,「我说实话你们会信吗?」 闻言,顾子肖道:「首先,两只凶兽的封印阵都不是我破坏的,我根本不知道为什麽它们会出现,也别问我为什麽它们那麽喜欢我,我不知道。」 「再来我也不知道我杀了谁……不过听王涉刚才的话,应该是谢语心吧?」顾子肖想起刚才王涉特地问了他是否对谢语心动过杀心,si的人八成就是她了。 卢夕蝶听着顾子肖的话,眼睛带点疑惑地眨了几下,「师弟……你能不能全部说出来?」 「你的话实在是让人难以信服。」胡妹儿道:「难道你是在完全无意识的状况下放的四凶、杀的人?」 胡妹儿冷冷道:「胡扯。」 「他不愿说实话,把他带回去,时间久了,就会愿意说了。」莫绍庭的声音很低,一字一句都像是敲在很深层的地底,「杀了我回春岛的人,光偿命,是远远不够的。」 邱妞儿首先冲了上来,顾子肖看着昔日温柔的师祖,笑着闭上眼。 铿的一声,顾予的虎口被震得发麻,匕首掉落在地,脚下还闪着传送阵的金光。 「顾予!让开、别碍事!」邱妞儿大喊,又抓出一把符咒。 「我什麽时候答应要活捉了?」邱妞儿打断顾予的话,「回春岛的莫副岛主说要活捉,我可不归他管。」 就在邱妞儿准备要再次出击时,却被一gu看不到的力量撞飞。 「别啊,事情已经够麻烦了,别再搅局了吧……」顾子肖发出哀嚎,这下证实了浑沌会保护他,後续可不是普通麻烦。 卢夕蝶和莫洛宥两人退到结界附近,前者十分担忧自己的师弟,悄悄地问:「这个结界怎样才会消失啊?」 「四个……但有谁呢?」卢夕蝶看着周遭的人,他们 无论第一次成功与否,剩下的七人都会因此防着他俩,导致第二次偷袭的难度大大增加。 卢夕蝶瞪大了双眸,「你……不会是想要……」 是娄津斗与张晟。 莫洛宥与卢夕蝶互看了一眼,人一多,事情就难办了。 「顾子肖!」娄津斗的声音破了,听起来有些滑稽,顾子肖听见却笑不出来,他翻了个白眼,本来还很庆幸没看到麻烦的家伙,没想到高兴不了多久她就来了。 「废话?你杀了人,我讲你几句就是废话?敢问对你来说什麽才不是废话啊?」娄津斗一步步往前,直到一个水蓝的身影站到了她面前,卢夕蝶手捏数根银针,低声道:「别动我师弟。」 「卢夕蝶,你还包庇他?」娄津斗看着挡在面前的人,怒极反笑,「他是你师弟,语心是我师妹!他杀了语心,你还想阻止我杀他?也不瞧瞧自己,你是教出怎样一个好师弟!」 这句话明显是针对某人,连娄津斗也不自觉地瞥了一眼张晟。 「到现在还问我原因,你究竟希望我回答什麽?因为我被谁控制?因为我被被谁b迫?」顾子肖看着张晟,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轻蔑,「说到底,你只是想减轻一点罪恶感吧?」 「顾子肖!够了!」张晟怒吼,声音彷佛被撕出一个大裂痕。 「杀人这种事嘛……本来就没什麽道理的。」他低声道:「不就是图那一瞬间的快感而已吗?」 同为五医,她俩都不擅打斗,若要y上,不知道结果会如何,更何况顾子肖身边还有一个浑沌、那该si的四凶。 倏地,一阵鸟鸣声响起,听见这声音,众人纷纷抬起头,看着天上盘旋的禽鸟,他们明显不属翼火林,只是普通鸟类。 浑沌停止撞飞人们,众人没有趁机上前攻击顾子肖,而是往两侧後退,让出一条路给赵伨天。 「呵……」顾子肖垂下头,轻轻地应了一句:「说了没人信,还能有什麽想说的呢?」 她其实不知道该怎麽办,知道自己师弟做的事情不对,却又不想眼睁睁见他被杀,看到师父出现时,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们都听见一个细微声音。 是利器刺入骨r0u的沉闷声音。 顾子肖看着没入自己心口的剑刃,过了好一阵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不是没想过自己今天会si,只是没料到是si在这个人手上。 「那、那是……」卢夕蝶直接跪倒在地,像是受了不小的打击。 浑沌似乎是受到顾子肖的影响,它现出原形,用力挥舞翅膀,直直朝赵伨天与顾子肖撞去,赵伨天朝旁边一闪,顾子肖翻上浑沌背部。 没了浑沌的g扰,众人稳住阵脚,以易末萦与那名少年为首的飞鸟们率先跟上天空,准备将重伤的顾子肖打落。 是胡允儿的尖叫声! 唰地一声,莫洛宥的右手前臂被切出一个整齐的口子,随着施力点的消失,他人重重摔在地上,望着使他断手的人:莫绍庭。 姝影倾城的人突然不知道该先去追顾子肖,还是先对付莫洛宥。 「何止是怨,已经是深仇大恨了。」莫洛宥看着挡在自己与胡妹儿中间的莫绍庭,淡淡地道:「父亲,我……」 莫洛宥面se苍白了几分,也不知是因为父亲的语气,或是方才手臂的大量出血。 似乎是发现卢夕蝶正盯着自己看,赵伨天走过来,把已经擦拭乾净的软剑还给他,道:「杀人者,就要有被杀的觉悟。」 赵伨 浑沌怎麽样也是撞不破结界的,它只能背着负伤的顾子肖,拼命闪躲攻击。 它稳稳地降落在莫绍庭面前。 一旁的莫洛宥突然问了一句:「父亲,当年你预见了我会出事,於是提前赶来救我。那今天呢?你预见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了吗?」 「我想你没预见到。」莫洛宥笑了出来,「不然你不会让我来,而是像当初那样把我綑起来吧。」 莫洛宥站在莫绍庭身後,很轻、很轻地说:「您变弱了,父亲。」 穷奇没有攻击莫氏父子,它的注意力全放在靠近的其他人。 在空中的易末萦注意到这边新的sao动,眯起漂亮的凤眼,高声喊道:「翼火林全员注意,回到地面,全力围剿穷奇!」 娄津斗就算想冲上去杀了顾子肖,奈何自己无法上天,只能作罢。倒是邱妞儿一听翼火林要从天上撤退,抬着头看浑沌的位置,一声怒吼,竟成了一道金光、飞上天空。 当两道光的轮廓逐渐清晰,下方的人看得眼睛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那是一金一青的两条龙!当初四凶可就是由龙子合力封印的,众人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大着胆子去围住穷奇。 围着穷奇的人们早已开始一b0b0攻击,但穷奇坚y的皮毛令他们无处下手,只能一次次後退、又一次次尝试进攻。 「……我不是故意的。」顾子肖感觉自己压到什麽不该压的东西,微微睁开眼,他的伤是致命的,但不知道为什麽,到现在还没si透。 顾子肖没听懂莫洛宥的话,他感觉自己喷了一堆血,x口痛得要si却si不了。 「你也差不多该支援了吧。」莫洛宥突然抬起头,望向公理祠,顾子肖勉强也往那看了几眼,却只看见一些砖瓦。 两只龙奋力吹起气来刮风,这阵烟却只散去一部分。邱妞儿与邱浦心里都是一惊,龙子吹不散的烟,只可能是龙子造的。 大范围让人入梦,除了魂牵梦萦,还会是其他人吗? 这两个家族,一个位处山腰,一个定居山谷,都是进去容易出来难的地点。 幽谷终年雾气笼罩,谷内孟氏人又多设置迷阵与符文,几天绕不出来、si在谷里的人多得是,奇怪的是,谷里没有一点腐臭味。 唯一天生就不会受幻术迷惑的孟氏族人,常年被姝影倾城的狐妖厌恶,最後狐妖联合山腰的九迭山庄,一齐把谷里屠了。 至此,整座山的两大家族皆被灭,这座山也成了荒山,而少了那些傀儡,许多人会上山去狩猎,但山谷的雾气始终不散,没什麽人敢进去。 他靠在一棵树上坐着,身上的符纸都还在,却不见莫洛宥与浑沌——穷奇他没看到,也不想看到。 过了不久,一阵脚步声接近,顾子肖眯起眼,勉强在雾中认出那是一个穿紫衣的人。 顾子肖摇摇头,「这啥都看不到的地方不会就是你家吧?」 虽然听过幽谷的事情,但一开始顾子肖确实没把魂牵梦萦与孟家人联想在一起,听见肯定答案时还有些错愕。 「在想什麽?」魂牵梦萦问。 魂牵梦萦没有回答,在顾子肖前方坐了下来。 「你身上背的牛命、猪命,加起来可不只二十条。」 「听着!」魂牵梦萦打断顾子肖的话,他一反以往的温和,语气让顾子肖吓得停了呼x1,「狴犴它只是靠它主观判断谁 想起妹妹,顾子肖像想起什麽难受的事,声音有些空洞、不切实际,「顾予?她会说自己吓傻了,什麽也不知道,再私下偷偷告诉当事人她看到了什麽……我不敢在大家面前说出来,对不起没帮你说话。一脸好无辜的样子……」 「你为什麽会记得这些事?」魂牵梦萦很是惊讶。 魂牵梦萦眼明手快地拍开那件物品,那东西掉在草丛里,看起来是一把刀子。 看着魂牵梦萦接连失态,顾子肖似乎吓得不轻,一时没有反应。 顾子肖看见魂牵梦萦停顿的动作,笑了出来,他笑了很久,感觉自己很久没笑得这麽舒坦过了。 像是想起了什麽,魂牵梦萦捏紧了拳头,过了许久才松开,「再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我就把你的腿ch0u到断。」 就在层层白布即将落下,顾子肖就要知晓魂牵梦萦真面目时,他看见了站在魂牵梦萦身後不远处的一个黑影。 莫洛宥没有出声,雾气几乎把他整个人都藏了起来。 「是啊,怎麽了?」莫洛宥发出的声音b平常细很多,就像是一个nv人发出的声音,他迅速地靠近顾子肖,举起手上的纸伞往顾子肖刺去。 顾子肖眼睛瞪得很大,似乎永远不会再闭上了。鲜血喷出、落地的声音在一片浓雾中相当清晰。 距离丝部乐师王涉去世後五年,木部乐师的弟弟也跟着离去,短短五年,清音镇就像受了诅咒一般,坏事一桩接着一桩。 海朝露看着丧礼的白布缦,不自觉想起五年前的丧礼。公理祠那场战斗,他们都被白烟弄昏,醒来後一边办丧礼、一边重整旗鼓,准备再战。 莫绍庭当下有给自己做初步处理,莫洛宥刺的伤口也不深,修养几日後便好得差不多了。 说起邱妞儿,她与邱浦不是人类,而是龙子:老大囚牛与老三蒲牢。这件事在他俩现出龙形後就传开了,在邱妞儿抑郁病倒时,许多人的第一反应不是关心这位新嫁寡妇,而是惊呼:龙子也会染上心病啊? 後来他们都没有人再看到那两人,连穷奇与浑沌都失去踪影。照理说,两大凶兽同在之地必会灾难四起,但五年了,他们却打听不到一点消息。 「海朝露姐姐。」一个声音从卢夕蝶身後响起,她转身一看,那人她并不熟悉,但在五年前的婚宴遇过几次,因为他独特的青发与全黑的眼眸,对他留了点印象。 柳熙点点头,他缓缓鞠了一个躬,「姐姐,好巧啊。」 「是这样的,调皮蛋妹妹又把唐希弟弟带到不知道哪玩了,希望姐姐帮忙找找,城主有事急着跟唐希弟弟确认。」 血腥屠夫谢语心si後,颜锲选了一个新生的草妖接任五医,虽然引起众多争议,但没人敢去挑战致命夜影的剧毒。 调皮蛋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偷偷跑到陆上,去找姝影倾城的唐希玩,每每ga0得回春岛出动大量人力找人。这次来清音镇参加丧礼,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早早跑了。 她掏出一张传送符咒,思虑片刻,灌注灵力,来到一座林里。 公理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