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突兀地响起,沈从容呼出一口气,起身去冰箱拿了之前没喝完的龙舌兰。冰块落进杯里,漂浮的半片柠檬像一个洁净的月亮。是她的助理小冯来送材料,顺便知会她跟陈导敲定一下时间,加上乔栗子一起吃个饭。沈从容端着杯子喝了一口,寒冷的酒液流入喉咙,心脏焦灼的温度也随之冷却了一点。明知她们很快会见面,事到临头还是有种不真实感。“我看行程表,明天跟他们的时间合得上,不然就排到下个礼拜,不过……”“就明天了。”沈从容说。玻璃杯底碰到大理石台面,发出清脆地“铛”一声响。小冯继续道:“不过太太下午来电,请你明天回一趟主宅,没说具体什么事情。”“就明天。”沈从容重复了一遍,一句也没问她母亲的事。小冯习以为常地应了一声。正要告辞,却又被叫住。“来帮我看看明天穿什么,从一个女生的角度。”小冯看着在衣帽间举棋不定的沈从容,记忆中从没见过她这样慎重地挑选衣装,心中暗想,获了奖的陈导演就是不一样啊,老板要和他见面都比以前重视多了……第二天沈从容醒的很早,那种感觉就像根本没有睡着过一样。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终于在她出门时下起了雨。她坐在车子后排,望着窗面淋漓的水珠,和乔栗子有关的记忆不断闪过。起是狭路相逢猝不及防,承是长醉不醒一往而深,在那之后,她们会相见,她们的目光会接触,她们的右手会交握,她们的酒杯会碰在一起,发出动听得令人心碎的声音。她会通过这对视,洞悉了我的全部真相吗?约定的餐厅的地下车库里,沈从容正出神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忽见对面一辆车里走出了个人。那人穿的一件黑色的长裙,异常宽松,像是女巫的斗篷,走动时裙摆荡起,露出一截脚踝。绕到前门车窗,向那驾驶座上的人说了句什么,转身走进了一边的电梯。虽然严实地戴着帽子和口罩,额前的碎发湿了一点,掩住一半眼睛,沈从容还是瞬间就认出了她。沈从容最后在后视镜里审视了一眼妆容,跟着下了车。推开预约的房间的门,她一眼就捕捉到了乔栗子——正和副导演站在桌边说着什么,整个人简直就像一簇微暗的火,左耳一粒珍珠,发着柔靡的光,摄人心魄。陈导演热络地迎上来:“从容!正聊到你怕不是又堵到路上,结果跟乔乔前后脚就到了……你们两位我就不用多余介绍了吧?”乔栗子朝她一笑,客客气气彬彬有礼,那态度最多把她当作同事。她认不出我……沈从容这么想着,轻松下来的同时又有点失落。她们的位子挨在一起,沈从容不自觉坐得非常端正。乔栗子不在她的视线里,甚至不在她的余光里,她所有的感官却都强烈地意识着她的存在。餐桌上聊的话题很随意,在座的导演与副导演都侃得停不下来,是对沈从容心不在焉的绝佳掩护。她觉得乔栗子也不是很想和自己讲话的样子,甚至吃到一半的时候去了洗手间,半天也没回来。沈从容慢慢腾腾地吃完一片酿成淡红的糯米藕,还是没能控制自己,起身跟了出去。在走廊尽头,她看到了乔栗子背对这边,和另一个身形高挑的女生站在一起。沈从容走近了,正听见乔栗子漠然道:“不要说得我们很熟一样。”那女生很有耐性似的说:“你才是不要这么冷血啊,姐姐,人还是要讲亲情的。”那人叫乔栗子姐姐……沈从容才意识到,她居然在这里碰见了乔梅子。她看不见乔栗子的表情,但可以肯定这番话会令她非常厌恶。她听见乔栗子说:“你去享受你的亲情,不要推荐给我。”乔栗子转身要走,转角处站着的那个男人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乔栗子的神色剧然变得冰冷,挣了一下,没有挣开,声音也染上怒意:“放开。”男人笑的很淡然:“好久不见了,我们聊聊?”乔栗子尚未反应,沈从容已经先一步上前别住那人左肘,另一手拧着他的肩膀往墙上甩。那男人全无防备,脑袋一下撞上画框边角,被乔梅子扑过去扶住:“江潮!你没事吧!”江潮狼狈地站直了身子后,甩开了乔梅子的手。他恼怒地转过头,看清了沈从容的脸,定了定神,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说:“这里有你什么事?”沈从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对别人来说,多半十分唐突。她不想给乔栗子留下坏印象,不自觉地看向旁边,却见乔栗子眼中闪着轻快的笑意,很真挚地向她说,“多谢你。”又掏出酒精湿巾纸递给她:“擦擦手吗?”沈从容接过时,注意到她有些发红的手腕。心中的怒火还没平息,又被这个笑容撩动了。她们两个之间的互动旁若无人,氛围一时黏稠如蜜糖,仿佛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凭空降下,把他者全都隔绝成闲杂人等。江潮似在权衡要不要在这里发作,半晌,冷笑一声,撂下句:“看来今天不太合适。我们日后有的是聊的时候。”说完转身就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