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吧嗒。 扬起的问辛剑,银辉熠熠,细蛇般的血线纵横流淌,爬满了剑锋。 仿佛在黑夜中沉睡了亿万年,在这一刹那受到着猛将的鲜血的召唤,有什么在剑身里苏醒过来,蠢蠢欲动间,剑锋已将血迹悉数吸纳,千年问辛,歃血重生! 剑在铮鸣。 宝驹高高扬起前蹄,哀绝长嘶,昀笙一个重心不稳,身子向后倒去。说时迟那时快,年轻的将领一把捞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的马上,俯身挺马,飞快地抓住阿史那达散开的头发,高高举起他的头颅: “阿史那达头颅在此!北狄兵卒快快缴械,降者不杀!” 昀笙倒在他的怀里,一把抱住马颈,抬眼间,他染了血污的脸面色沉凝,细长的美目,始终静影无波。 温……温礼晏吗? 梁军兵心大振,士气鼓舞,立即扬戈奋战,还未从主将的死讯中反应过来的北狄士卒一阵慌乱,原本齐整的军队登时被冲散。 千年土中两刃铁,土蚀不入金。 银剑寒焰逼仄,流光四徙。 自五年前得问辛,未尝见血。 今当以将帅之首,初祭此剑,可为问辛开光,倒真厚待了段韶阿史。 茶水微漾,荡开一层薄薄的白雾。温行止偏头望了望窗外,轻声自呓:“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利虽利矣,”他扬唇一笑,“碍主之剑,弃之不惜。” 他早已知道自己并非问辛命定的主人。既然她与此剑有缘,或许她能在死之前,把问辛和问辛背负的宿命,带到它真正的宿主手中吧。 阿史那达一死,北狄军心大乱,缴械投降的人也越来越多,温礼晏带着昀笙左突右杀。 北狄副将杀红了眼,带着不多了的弓弩手下令朝着二人射去,蝗虫般的羽箭如灰色的雨,铺天而下。 “为将军报仇——” “报仇!”“报仇!”“报仇!” 一个身影转在街墙身后,目光灼灼地定视着被羽箭围住的两个人。 邬令城城主,郑铣。 温礼晏挥剑如电,锃锃斩落射来的箭雨,护在额间雪周围的梁兵不时被射杀。昀笙死死抱住马鞍,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刚自耗费不少元气,又被阿史那达的死状骇到的她也没有意识到反击,无力地任温礼晏将自己护住,吃吃地喘气。 伺机动手。 郑铣微微一颤,想到那人交代自己的话,将手放到背在身后一直没用的镂花箭鞬上,取下一支箭,瘦骨嶙峋的手握紧了冰凉的铜弩。 拉箭上弓。 弦满。 郑铣眯起眼,箭头对准了马上的二人。 日落西山,暮云四合,北狄的弓弩手一一倒下,围攻之势渐小。温礼晏略略定心,正欲放下手中的剑。 “咻——” 一支箭破空而来,正中昀笙的肩头,她猛然睁大了眼,左手随即死死握住肩头,一阵酥麻感如游丝一般自箭头一缕一缕散开。 温礼晏一惊,将手重重按在她的肩头一寸,另一只手将箭一拔,血肉撕裂。 “啊!”昀笙咬住嘴唇,禁不住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 落向箭头的乌黑色,温礼晏的目光沉了下去,瞥向眼前人没有血色的脸,他一声不吭,带着她向梁营纵马奔去。 梁营的随军医官都聚在主帐中,段韶的伤势十分严重,右臂差点不保,由于失血过多,昏过去好几次。温礼晏将昀笙带入自己帐中,对随从道:“去取医箱来。” 昀笙面色惨白如纸,唇瓣因过度用力印下了深深的牙印,她浑身冷噤,冷汗早已把脊背浸得透湿,目光涣散。 温礼晏熟练地用匕首划开她肩上的衣服,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肩上的伤口呈现出异样的乌青。 脸上腾腾升起一股热气,昀笙一阵羞赧:“别,别……我……”想要说什么,喉咙却是一阵一阵抽紧。 温礼晏怃然地注视着她,错愕不已:“你……你是女子?”视线落向那露出的皮肤,他下意识地别开目光。 “别……”昀笙实在撑不住了,她死死攥住他的衣摆,艰难地从牙缝中咬出几字,”别……告诉别人……”说完,她双眼一黑,直直仰倒在榻上。 “冒犯了,”温礼晏反应过来,接过随从取来的医箱,谴下了其他人,好容易才压下心头的惊异。 他凝视着伤口上那似曾相识的颜色,迟疑地握住了她的左手,掰开了她的手指,随即,掌心三个小小的红点映入眼帘。 他突然站了起来,向帐外大喊:“快去取一碗黄醯!” 梁天保九年九月末,北狄大将阿史那达于邬令城被斩,北狄兵溃,梁主将段韶身负重伤,双方损失惨重。 昀笙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冗长缥缈的梦,梦如经年。漫天漂浮着苍冷而又粗糙的砂粒,明明是有光的,周围却又因陷入了绝对的死寂而如夜一般的深不见底。 她恍惚觉得自己趴倒在地,浑身浴血,一丝力气都没有。手边的苍珏剑似也疲惫不堪,剑光幽暗。 泥泞的道路旁有一座布满伤疤的石碑,上面锥刻着谁渗血的名字,凄厉而妖艳。 还真是……不堪一击啊…… 几只夜游灵就把自己搞或这样,真是弱爆了……隐隐中她好像又回到了十二岁那年,自己和师父赌气离家出走,却在半路发现几个作祟的夜游,也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就想收了它们,却差点送了命。 她想要自嘲地笑笑,可唇角刚刚弯起就“噗”地吐出一口血出来,气若游丝。 几只鬼魅一般的黑影摇摇晃晃地向她踱来,伸出的干枯若骨的手表皮脱落,乌青发黑。 就这样死了吗?她只觉灵魂虚脱,整个人犹如一叶孤舟在海波中上下浮沉,呵呵,她总是这样自不量力的啊,总是这样好逞强... 可是,可是她不甘心啊…… 她不想死啊…… 脑海中的画面一一更迭,一个身影闪电般与几只夜游灵围斗在一起。 真实,而虚幻。 昀笙缓慢地动了一根手指,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眼皮沉重得如同磁铁吸合一般。然而有时候,很多事情闭着眼睛也可以明了,就像预期中希望发生的那样。 就算闭上眼睛,她也知道那是谁。喜欢筑凤台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筑凤台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