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现在的温礼晏心中对谢砚之的观感十分复杂。 若不是谢砚之,大梁不可能这么快就收复了北狄,虽然短时间内这些异族还不会和大梁一条心,内政上要解决的问题还有很多。但谢砚之的政绩无意是足以载入史册的。 不仅给大梁北疆边境的百姓除去了困扰几百年的战乱纷扰,还让大梁朝堂有了喘息之地。 而于私…… 虞成蹊已经将徐氏庄园的事情,都详细汇报给了他。 他要感激谢砚之,在霍家人居心不良的时候,在昀笙难产的时候,及时出现,让他们母子得以平安回到自己的身边。 可是另一方面,他不可能完全没有芥蒂。 谢砚之,他心里是不是依旧没有放下昀笙? 他想做什么? “宣平王求见,有何要事?”温礼晏不动声色,按捺住了心头那些异样的情绪。 谢砚之跪拜而礼,扬声道:“关于‘血锁子’之事,微臣手下之人近来另有发现,兹事体大,不得不亲面圣上详陈。” 温礼晏道目光一凝:“说。” “陛下知道,微臣的大哥曾经被种下‘血锁子’这种蛊毒。在大哥离世之后,微臣的娘知道了真相,并不愿意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所以曾经想方设法,靠近延寿宫中的人,打听消息——尤其是和不杏林有关系的。” “而后,她发现一个令她在意的事情,便是翠微这个人的特殊之处。” 翠微姑姑是延寿宫里除了高明泰以外,最有权力的人,太后的心腹。然而她却并不是太后的陪嫁,而是在四皇子温冕十岁之后,才调派到太后身边伺候的人。 谁也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那样受太后器重,只以为她是口角伶俐,做事得体。 温礼晏闭眼道:“翠微已经在萧家动乱的那一晚,被萧君酌的人杀了。” “是,可是这个宫女的生平,并没有那么简单。她虽然死了,和她有关的其他人却没有死。” 在护国寺里,谢砚之的手下经历了那一场和十九争夺母蛊的争斗中,借着十九那里得到的翠微姑姑家人的消息,一路追查下去,发现了了其中的不对劲。 “微臣的人一路深查下去,发现那户人家除了十九之外,还曾经在翠微的支持下,收养了许多孤儿,暗中培养训练。”谢砚之抬起头来,“而不久之前,建清宫把禁军围困的同一天,高明泰秘密出宫,至今未归。王府的探子发现其踪影,未免打草惊蛇,便追了上去……发现和他接头的人,往灵州去了。” 灵州为京畿四州之一,就在梁京城的西边, “灵州,就是翠微家里训练的那些孤儿送往的地方。” 温礼晏的手掌缓缓蜷了起来,死死攥紧。 太后依旧没有消停,她见邱氏和皇帝之间出现了空子,想用最后的手段反扑! 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温礼晏的眼底已经有了腾腾的杀气。 他本不想这么快杀了她的,毕竟那对她太过仁慈。 这个女人用蛊毒和季迟年,折磨了自己足足十二年。让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犹如履于刀尖之上,鲜血淋漓。 怎么能让她轻易地病死过去呢? 他就是要她睁着眼睛看自己希冀的所有全部破灭。 但那不代表,他就要给她留出时机,绝处逢生。 “谢卿敏锐,如今是否已经确认了那些人所在之地?” 谢砚之低头道:“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微臣的人就可以将那些人瓮中捉鳖。只是微臣不敢擅自行动,特来讨陛下的示下。” “关于这些人的事情,全权交由谢卿负责。” “……”谢砚之怔住了,抬起头来。 关于太后余党的事情,也许也关乎了皇帝中蛊毒的真相。谢砚之本以为皇帝不会那么信任自己。 这也是他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先来兴庆宫的原因,正是需要避嫌。 他以为温礼晏会下令让虞成蹊或者禁军的什么人,接手了了这颗宣平王府摘下的桃子。或者带人一起动手。 可是…… 温礼晏深深凝视着他,语气平静而笃定:“朕信得过谢卿。”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无论他心底里因为公事和私事,对谢砚之抱有多少微妙的情绪,但是他笃定地相信他。起码在这件事情上,他可以信任谢砚之。 “……微臣,领命!” 谢砚之的喉头滚了滚,最终低头一礼,郑重地答应下来。 “说到灵州,朕还想起来一件事情。”温礼晏让谢砚之平身,蹙眉道,“朕少年时期,不断试药,曾经听宫人们说,不杏林里最开始让季迟年作为药人试验的,就是一批来自灵州的犯人。” 当时的温礼晏,只是记下了,却没有注意也没听明白宫人们口中,那些人对“季迟年的辅助”具体指导是什么。直到后来因为苏明姝的事情,才明白过来。 如今听到谢砚之提到灵州,心中忍不住在意,倒是重新回想起来这段插曲。 灵州是京畿几州里最没有存在感的。它既不像南边的汴州,是距离京城最近的地方,有林场和最完善的守备军,犹如京城的守门大将军;也不像北边的磬州,是大梁皇陵所在,龙脉所兴之地,山川明秀;更不像东边的晋州,连接了繁华的东陵八州,和通水水道的最大商路,分外繁华,是京城的后花园。 灵州是那样的平庸,不起眼,以至于总是被忽略。 而现在谢砚之的话,让温礼晏莫名产生了一种直觉。 好像一场骇然的风波,就要从这个不被所有人注意到的小地方,滔天而上了。 谢砚之又向温礼晏详细汇报了高明泰一行人的行动,交代完毕之后,打算告辞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到温礼晏低沉的一声:“等等!” “……”谢砚之转身叩拜,等着皇帝接下来的命令,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却见他轻轻皱着眉头,目光辽远深沉,像是在透过谢砚之,去看别的什么人。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谢砚之以为他不打算说什么的时候,却听到青年人叹息一般的话: “她那一日,是不是很痛?” 谢砚之的瞳孔猛然一缩。喜欢筑凤台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筑凤台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