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恒倒没在意,只说,“那时间上就由他们定,你去安排就是了。”
两天后,我回施家看父亲。佣人说父亲在书房。哪知道我刚进去,就正碰上容姨劝父亲吃药的一幕。容姨一脸无奈的端着药碗,“老爷,这药医生嘱咐的不能断的,你就喝了吧。”而坐在竹藤椅上的父亲看都不看一眼,只皱着眉头频频挥手,“拿开拿开,不要给我喝。”那神情相极了闹别扭的任性孩子。我不由得笑出声来,惊动了房里一站一坐的两个人。他们见了我都是一愣,父亲微微有些尴尬,容姨则随即理了理鬓发,冲我叹气,“蕴茹,来的正好,劝劝你爸爸。”我上前接过药碗道,“容姨,我来吧。”她淡淡一笑,转身出门去了。
我笑盈盈拿起汤匙敲敲碗边,“爸爸,我来喂你?”父亲瞪我一眼,伸手接过碗去,一口喝干了,咧着嘴道:“你们就见不得我舒坦些,净拿这些苦的要命的东西给我。”
药汁的苦涩,加深了父亲眉心道道皱纹,触的我心里一阵不是滋味。我没有说话,蹲下身,伏在父亲膝间。良久,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蕴茹,爸爸老喽,也不知道还有几天好活了。”我赶紧捂住他的嘴,拼命的摇头,“不会的不会的,爸,你说什么呢。”父亲洒然一笑,拉下我的手,刮了我一个鼻子,“傻丫头,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小时候总盼着快些长大,快些离开父母,离开家,获得自由。可真长大了,心心念念的全是孩童时,倚着父母的那段光阴。这才明白,之所以敢拼,敢闯,全是因为知道远方有那样永远的依靠看着你,盼着你,随时敞开怀抱等你回家。
无论年纪再大,在父母面前,永远可以做一个稚嫩的孩子。这是人这一生至深至大的福分。在母亲离开的今天,父亲已然成为我这种福分和依赖的全部。
“来,起来,蕴茹。有些事情要趁今天好好的给你交待清楚。”父亲弯腰牵了我起身,坐在他面前。他面色凝重,思索了很久,缓缓的道,“施家从创业起,到现在已经是好几代人的心血了,你太祖父,你爷爷,我,我们都穷尽了心思把持这份家业。不光是我们,只要身体里流着施家的血的人,都有责任让它永远延续下去。”我静静的听着,我知道自己是姓施的,从来都知道。这个姓氏从小便给了我数不尽的荣誉和光芒,甚至给了我婚姻、给了我事业、给了我一生的命运。
“蕴茹,我要你答应,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你会尽全力维护施家、保全施家、让几代姓施的人的心血传承下去。”父亲沉重严肃的声音在我耳边一个字一个字的响起。
我彻彻底底的懵了。
父亲摇着我的双肩,有些急切的道,“蕴茹,看着我,答应我。”我迷惘的对上他的眸子,那里面满是恳切、希望,期待,焦迫,甚至还有一点点地不忍。我的心被震动了。这是我的父亲,给我生命,庇护我长大的父亲,我的身体里流着他的血液,他对我所有的要求就是保全我自己的家。这叫我如何拒绝?从何拒绝?
我在父亲的注视下,点了点头,“我答应,爸爸。”
父亲长长的舒了口气,像是放下了心中大石。然后,他又笑笑,像是安慰自己,也像是安慰我,“也许是我想的太多了,也许你大哥他们能处理的好,也许并不用你做什么的。”
“会的,爸爸,一切都会好好的。你会好好的,大哥他们会好好的,施家也会好好的。”我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说服父亲。
在我要离开的时候,父亲突然说,“许久没去看过你的母亲了,过两日一道过去一趟吧。”我应着,“好。您好好养病,过两日我陪您过去。”
回庄园的一路,我都在想着我应下的那个承诺。一辈子在商场上打拼,父亲的触觉当然是敏锐的。施家下一任的掌舵人只能是大哥。与父亲相比,大哥还差的远了。商场如战场,稍有不慎,满盘皆输。别看现在是豪门风光,明日一朝觉醒,只怕就是红尘梦断。而我,我手中不禁有施氏的股份,更有庄氏份额可观的一个百分比。父亲思维之缜密,我叹服。
胡思乱想之下,心里越发的烦乱。看看天色尚早,我按下玻璃隔间对司机说,“先不回庄园,到亿生陵去吧。”司机恭敬的答,“好的,太太。”这样的时候,我能去找的只有母亲了。很不孝的女儿,对不对?每次去找母亲,都只会给她带去些烦心的事,都只会从她那里索取慰藉。
陵园门口停了辆黑色奥迪,车子极普通,关键是车牌,一眼可辨,是部队的专属牌号。走进去,远远的看到母亲墓前竟然有人在祭拜。我心里一凛,快步上前。
还没走近,便瞧见香烛高燃,凤菊火红,菁叶碧翠。一个一身军装,满头白发,背影看去微微有些驮,但却依然坚硬的老人正一动不动立在墓前。
还不待我走上前,旁边就有随行人员走过来,生硬的冲我道,“这位女士,我们正在执行任务,请不要打扰,尽快离开吧。”我一愣,随即冷笑一声,拔高了声音:“执行任务?在我的母亲墓前执行任务?我倒要看看这闹得是什么。”
显然,我的话惊动了那人,他缓缓转过身来。霎时,一股熟悉感铺天盖地的袭来,我心中似有什么要翻腾而出。我与他,素昧谋面,然而,似曾相识。
他一挥手斥退了身边的随行人员,只牢牢看住我。眼里俱是恍如隔世的迷惘和难以置信的惊喜。“你是谁?”明知不甚礼貌,我却脱口问出。
“乔立勋。”淡淡三字,似有千钧之力,撼动我的耳膜。(未完待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