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须孔八斤分析,李建昆也明白其中缘由。
眼下通讯已逐步恢复,如果红衣还活着,且有能力离开,她肯定能知道亲人在担心,没道理不联系家里。
李建昆如坠混沌,大脑一片空白。
孔八斤将他搀扶到靠背椅上坐下,静静在旁边站了几分钟,然后长叹一声,默默离开帐篷。
帐篷里与半个月前比,有了些变化。
原本放置行李杂物的铁架床上铺,被整理出来,铺上了崭新的带卡通图案的被褥。
呼!
帐篷帘被掀开一角。
十二月末的寒风灌进来,一个“村姑”抱着洗衣服的木盆随后走进。
盆是空的,衣服已洗好,晾晒在帐篷外拉起的绳索上。
“发什么愣?
“把桌子收拾一下,我去打饭。”
村姑一边捋下卷起来的衣袖子,一边走到五屉桌旁,她正准备伸手去取桌上的两只铝饭盒时,红彤彤的手腕忽地被一只大手嵌住。
没有一丝温度,仿佛一根冰柱,李建昆将她的手拉到眼前,看见了满手触目惊心的冻疮和裂痕。
这本是世间最好看的手之一。
“你有病吗?”他红着眼睛,一字一顿道。
“没你病大。”
啪!
黄茵竹抬起另一只手,拍掉他的狗爪子:“没想到这边也这么冷,再不去打饭,待会打过来又是凉的。”
说罢,薅起两只国民铝饭盒,快步走向帐篷外面。
黄茵竹半个月前又过来了。
这次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彻底融入这边的生活,尽管很难,但她自忖适应力一直很强。
村妇们会手洗衣服,她学学也能会。
灾民们吃的萝卜白菜,她照样吃得。
李建昆轰了她一千八百回,打死不走。
就一句话:“你不走我不走。”
“别打了,我们回去。”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吱——
仿佛有个刹车音。
黄茵竹瞬间止步,转过身,眨巴着仍然清澈明亮的乌黑大眼睛:“回去?”
李建昆点了点头。
黄茵竹差点没做个“耶”,原地起蹦,不过考虑到他的心情,终究忍住了。
至于她,她对沈红衣没感情。
“那我收拾东西。”
蓦地,黄茵竹竟生出一丝不舍。
尽管这边的生活很艰难,但这顶帐篷像是他们的小窝,每天有二十个小时相伴在一起,夜里隔着床板,她能听见他的呼吸。
李建昆从靠背椅上起身:“我去联系一下白鹭。”
白鹭在市里,统筹由1+1慈善基金会主导的救助工作。
……
……
上午八点四十五分,白鹭提前来到市府大楼里的一间会议室。
不承想,会议室里的红漆椭圆形会议桌旁,已坐满一半人。
“哟,大家都这么早啊。”
众人纷纷起身打招呼,态度十分客气,脸上皆洋溢着真诚的笑容。
这次的地震,对于本市而言可谓一次全所未有的沉重打击,据不完全统计,有数百万人流离失所,毁坏房屋四十万间,破坏七十万间,直接经济损失超过二十亿!
面对这样的巨大浩劫,灾后工作异常艰难,1+1慈善基金会在其中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除了提供了上千万美元的救援物资外,受基金会创始人李建昆先生的影响力和号召力,东南亚的许多华侨富商还通过1+1慈善基金会,慷慨解囊,合计向本市捐赠了约五亿人民币的钱款和物资。
不到九点,通知到的所有与会者悉数到齐。
大家的视线皆落在白鹭身上,并不清楚她召集这次会议的目的。
“是这样的,我们基金会的创始人李建昆先生,昨天下发了几个任务,事关灾后重建工作,这肯定离不开本地的配合,所以有必要先让大家知道一下。”
听到这个名字,大家不禁肃然起敬。
同时,也有些人暗暗叹着气,表情颇为惋惜和不好意思。
白鹭继续说道:
“首先,接下来,我们基金会将给受灾最严重的三县,每个县捐赠十所中小学、五所孤儿院。”
嚯!
三十所中小学!
十五所孤儿院!
“感谢感谢,哎呀,这感谢的话都不知道再怎么说了。”
“李先生想得周到啊,再穷不能穷教育,灾后的孤儿问题也必须首要解决,孩子们才是未来。”
“先生大义,我相信三县的孩子们,都将永远铭记先生的恩情。”
…
“其次,我们基金会将再捐赠五亿人民币,支援灾区重建工作。”
嚯嚯!
又五亿!
加起来十亿!
会议室里沸腾了。
大家喜极而泣,如此一来,再加上上面的赈灾措施,灾后重建的大问题,可解。
统一规划之下,受灾的三县,兴许会比过去建设得更好。
啪啪啪啪啪……
会议室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此时任何的感谢话,都无法表达他们的心情。
“另外,三县之内河系复杂,缺乏治理,李先生将个人捐款修缮这些河道,有一个要求,他的原话是:
“我要这些河,堤坝稳固,宁静安然,清水常流,开两岸。”
这?
众人面面相觑。
“白理事长,修得像公园里的河一样?”
“要达到李先生的标准,应该是吧。”
“白理事长,你们知不知道三县境内的河道有多长?”
“请相信我,李先生绝对清楚。”
“天呐,这要多少钱啊?”
“多少钱,李先生都会给。”
好家伙!
在座许多人都怔住,感觉完全没有必要。
但也有些人,很快回过神来,明白了李建昆的想法。
有位女同志热泪盈眶道:“我们澜沧支持李先生的决定,修!”
……
……
灾区和灾民们现在尤其需要一些利好的消息。
当1+1慈善基金会和李建昆个人的又一次捐赠,消息传播开后。
引发了极大反响。
灾民们皆是精神为之一振,许多人更是重燃了对生活的希望。
在竹塘乡的最大安置点,消息传来后的第一时间,人们蜂拥向东边的那间蓝色帐篷。
感激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李先生走了。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面对空荡荡的帐篷,痛哭流涕,他们甚至没能送个行!
一位乡里的女同志,牵着一个小女娃,从人群分出的过道中走进帐篷。
帐篷里的那张红漆五屉桌上,书本笔纸都被清空,仅剩下一幅画,一幅用彩笔描绘的卡通画。
画里既有明媚的天空,也有狂风暴雨。
一株植被倔强地生长着。
从一朵小,经历几个阶段,最终成长为一颗参天大树。
阶梯式的连环画右上方,参天大树下依偎着几个人:
有拿着水烟的爷爷。
有扎大麻辫的妈妈。
有调皮打闹的两个哥哥。
有重新站起来的爸爸。
有摩挲着树干的奶奶。
“小,这画是给你的,有什么……特殊含义吗?”乡里的女同志蹲身在小女娃身旁。
“有!”
“哦?”
“是我和叔叔的秘密。”
“……”
她家连张全家福也没有。
她只和叔叔说过一遍,爷爷、妈妈和两个哥哥是什么样的,叔叔竟然画得这么像。
她好像看见爷爷、妈妈和两个哥哥活了过来。
一直被这一片的灾民们视为开心果的小,宝贝似的地将画抱在怀里,一边眼泪哗哗流,一边攥紧小拳头:“我不哭,我不哭的……”
叔叔,你也不能哭,她祈祷。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