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愣了一下,瞧着谢虎山:“小伙儿,你说啥呢?”
“我话,你这里有没有猪血粥卖。”谢虎山努力咬着舌头,用生硬的普通话又问了一遍。急地对方干脆把篮子上盖着的屉布揭开,嘴里唠叨着:
“这南蛮子哪来的,中国话咋让他说成这样……同志,都在这呢,就这几样,你看看愿意吃啥?”
又一个中年妇女挎着篮子沿着走廊里走过来,看起来和与谢虎山说话的这个大妈是同伴:“卖啥了?”
“是个南蛮子,不会说人话,听不懂,撅了撅的呜啦一句,我也没听懂。”大妈对中年妇女说道。
谢虎山在篮子里看了看,拿起一瓶尧山大曲,大妈顿时眼睛一亮:
“这是我们本地的好酒,比西凤好喝,两块五……”
供销社卖一块八,老娘们瞪眼给自己涨到两块五,真黑呀,刚才办理住宿时,招待所柜台的老娘们给自己推销时,也才卖两块一。
谢虎山看看大妈,一副外地人的模样:“好酒?”
“好酒!”
“我们那里的人,有好酒要留着自己喝。”谢虎山把白酒放下,最后拿了两个馒头,一份咸菜。
大妈卖的馒头显然是精磨白面蒸出来的,跟农村吃的黑面馒头不是一个东西。
“一毛二一个,咸菜二分一份。”大妈看到谢虎山没要白酒,一脸惋惜。
谢虎山看似没注意,从怀里掏出一大叠钞票,刚掏出一半,又马上塞回去,最后从裤兜摸出三张一毛的毛票让大妈找钱。
大妈找了钱之后,拎着篮子跟同伴走人,谢虎山低头闻着馒头的香味,余光注意到俩人走时,那个中年妇女不断回头瞧自己。
谢虎山回房间还没三分钟,本以为韩老二和陈大喜得喝到半夜,没想到陈大喜先回来了,满脸郁闷。
谢虎山问起来才知道,宋铁生带两人吃完饭之后,去了舞厅见识,跟他想象中男男女女抱一起跳舞的画面不一样,而是男女各站一排,中间隔着八百米远。
而且放的都是革命歌曲,才听了两首歌,陈大喜就有一种扛起锄头下地干活的冲动。
更要命的是,没什么女同志愿意搭理他,哪怕他把戴着电子表的手腕都快举过头顶了,也不行。
倒是韩老二,靠着港衫电子表,还有那副视女色如无物的德行,颇为吃香,有女同志居然主动找他搭话。
这让大喜道心崩溃,来招待所找谢虎山,想让谢虎山解释解释,为啥一样的装备,韩老二就有女同志搭话,而自己就无人问津。
“主要是城里姑娘没眼光,大喜。”谢虎山违心的开解大喜:
“你得相信,早晚会有眼神不好……眼神好的姑娘对你一见钟情。
陈大喜跟谢虎山聊了几句,准备回隔壁自己房间睡觉,谢虎山开口:
“正好你回来,等会你在隔壁听着点而我这屋的动静。”
大喜看看谢虎山,又看看房门,他虽然不如韩老二那么默契,但也常年跟谢虎山厮混,开口问道:
“下饵了?”
“万一能有卖废钢的呢。”谢虎山说道。
大喜点点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又过了一会儿,谢虎山的房门外面就跟赶集一样,隔几分钟就有人在门口敲门招揽生意,吃穿用的,本地特产的几种小吃,轮番上阵。
谢虎山每次都打开门,用粤普跟对方交涉,就这么折腾到十点多,才算安静下来,可能来卖货的都是工厂家属,不涉及厂内业务,浪费了半天时间,也没套出废钢的消息。
看起来,自己明天还得装外地人去那些钢铁厂挨个拜访。
谢虎山正在胡思乱想时,“咚咚咚~”房门被轻轻敲了三下,一个女人声音压低了声音:
“大哥,崩锅儿不?”
“不崩,没钱,而且我是南方人,听不懂这是乜鬼意思啦?”谢虎山故意用两种口音朝门口嚷道。
浭阳县哪他娘可能有正经小姐,最多也就是暗门子,谢虎山甚至怀疑连正经的暗门子可能都没有,只有各种仙人跳。
这也是程云飞在火车上闲聊时告诉他的,说去各地住招待所,如果有女人敲门,哪怕说的天乱坠,也不用开门,没有真的暗门子。
那些妇女根本不靠出卖肉体赚钱,嫌丢人,主要是靠讹人,女人前脚刚进来,没说两句话,后面就得跟着窜出来四五个大汉,说男人跟他媳妇耍流氓,要扭送公安局。
要想息事宁人,保住工作,那就得拿出钱赔偿人家的损失,人在异乡,要想保住工作,恐怕有多少就得掏多少。
这现象基本各地都有,常年跑外的采购员如果喜好颜色,管不住自己裤裆,百分百都有过钱免灾的经历。
女人此时又加大了诱惑力度:
“便宜,一分钱一下……”
谢虎山有些好奇,他倒不是对崩锅这点男女的事把持不住,他主要是好奇对方的计费方式。
真是人才,一分钱一下,这话对肾虚又喜好颜色的男人拥有巨大诱惑力啊……一毛钱就能爽十回。
他又开口示意让对方走人,奈何这女人很有毅力,还在外面不断诱惑谢虎山,说听声音谢虎山是年轻小伙,她就喜欢年轻的,这样,再便宜点,八厘一下。
谢虎山叹口气,从床上坐起来,这是他们自己作死,不能怪自己。
而且这些王八蛋也确实欠收拾,外地人就活该被他们坑?尧山的名声就活该被这些下三滥败坏?
“我不找女人,我收废旧钢材,你有没有废旧钢材?靓女?”谢虎山站在门后,开口问道。
女人故意柔媚开口:“只要你开门,我啥都有。”
“废钢几多钱一吨?”谢虎山继续问道。
“五百块一吨……”
“是不是真的,我真的是问钢铁的价格。”
“你把门打开,我跟你慢慢说。”
谢虎山等到对方说完这句话,马上打开了门,门外的女人唰的一下闪进来,自己关上门,随后推着谢虎山朝床边走。
“唔好咁心急吧,靓女。”谢虎山看了对方一眼,是个二十多岁的妇女,看模样确实不难看。
自己的手连女人都还没来得及捏一下,门就被推开,五个手里拎着家伙的大汉从外面冲进去,带头的开口骂道:
“哪来的盲流,敢勾引我媳妇!蹲下!”
女人此时也用力朝后一推谢虎山,退到自己同伴身边,谢虎山乖乖朝后退了几步,双手抱头:“几位大佬,不关我事,我是同她谈废钢生意……”
“这个南蛮子说啥呢?”为首的大汉听谢虎山的话听不明白,朝同伴问道。
“说普通话!”旁边又一个汉子,用钢管指着谢虎山说道:“普通话会说吗?”
“会会会……”
“你碰我媳妇,给我戴绿帽子,铐起来抓走!”为首的汉子对谢虎山大声吓唬道。
“别别别,我真的是谈生意,各位大佬,放我一马。”谢虎山连声开口:“我谈生意。”
几个人对视一眼,最终为首的人瞪着眼睛开口:“拷上!送去厂公安处解决!”
说着话,对方居然掏出一副手铐,直接给谢虎山铐了上去,谢虎山没有反抗,畏畏缩缩举着双手,只是嘴里不断唠叨自己冤枉,是谈生意。
几个人把他推搡着带出招待所,朝着厂区的保卫处走去。
陈大喜早在动静刚起时,就站在走廊里,等对方要带谢虎山走时,人已经跑到招待所自行车棚,骑着自行车一溜烟去通知韩红兵。
浭阳钢铁厂保卫科值班室,谢虎山铐着双手蹲在地上,女人和几个男人则在房间里或站或坐,跟自己家一样。
很快,一个穿着公安制服的中年人从外面走进来,把帽子丢在办公桌上,满脸酒气的靠着桌子上,居高临下盯着谢虎山:
“我看得他妈把你这种上上手段,好好审一审,最后再通知你们单位来领人,给个说法。”
“我真的是帮工厂采购废旧钢材。”谢虎山朝对方寄出个勉强的笑脸,开口说道:“领导,通融一下啦?”
对方取出一盒中华,旁边马上有人帮忙点火,他吸了一口朝谢虎山冷笑道:
“通融?你对我们厂子的工人家属耍流氓,你觉得怎么通融?别想了,开除公职,蹲几年长长教训吧?说,来浭阳干啥?什么目的!”
“厂里派我来浭阳县采购废旧钢材。”
“怎么证明?”
谢虎山吃力的掏出介绍信和准备好的厚厚一叠钞票,放在桌子上,又乖巧的蹲回去。
“中坪冷轧带钢厂,兹有谢虎山同志……”对方拿起介绍信念叨着:
“南蛮子那边也有中坪这地名?”
“这是多少钱,什么钱?”
“七千块,货款,那位女同志说五百块一吨,我才开门,一开门她……”
“扣了!这是你跟人女同志耍流氓的罚款!”
“领导,那是货款,我……”谢虎山急地要站起身。
对方一瞪眼,谢虎山又抱着头蹲回去,只是嘴里说道:
“那真的是采购款,领导,我真的是收废旧钢材……”
“我看你是想进去!工作重要钱重要?”对方嘿嘿笑着把那叠钱抓在手里啪啪拍了几下,随后拉开抽屉扔了进去,用锁锁好,对谢虎山说道:
“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人家都挺上道,你小子还是年轻,怎么想不明白呢,工厂的钱丢了就丢了,你的工作要是因为这种事没了,怎么跟厂里,跟你父母交代?”
外面此时响起了一声口哨,吸引了房内众人的注意力。
有人走出门口朝外望去,三辆带着双闪警报灯的时髦自行车此时停在不远处,灯光忽明忽暗。
在三辆车后面,还有十几辆自行车,每辆车旁边都站着一个叼着香烟的大小伙子。
谢虎山此时在房间内慢慢站起身,看向穿着制服的中年人,脸上之前的畏缩讨好消失不见,歪了歪脖颈,发出咔咔的声响,嘴里用尧山话说道:
“我就是中坪生产大队治保主任兼中坪冷轧带钢厂厂长,你说我他妈需要跟谁交代。”
“我看你可能要把我和外面的人都干死,这事才不用交代,活下来一个,你全家都得死,我说的。”
对方看到谢虎山突然换了本地口音说狠话,下意识想要上前扇他一记耳光,谢虎山双手抓住对方打来的手,抬腿踢在对方裤裆处,把对方踹躺下,随后伸手去够对方腰间的手铐钥匙,其他几人想要上前,门外韩红兵,陈大喜,宋铁生等人已经涌进来,不论男女,全都砸躺在地。
谢虎山解开手铐,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把那把装着货款的抽屉钥匙丢给韩红兵:
“五百块一吨,收了我七千块,不发货,还要扣人,这分明是钢厂想要和中坪生产大队火并,去个人,给韩书记送信,这事咱们占理,急需支援。”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