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棠在这上面吃过亏,和塔季扬娜坐下来后没有着急,而是跟她漫无目的地闲谈。
大概是早就通过文字神交,译者和作者之间有一种奇怪的共鸣感,两人迅速地熟稔起来。
从旅游见闻聊到文学作品,从俄罗斯历史聊到美学风格,又从咖啡和茶的口味聊到睡过的男人。
“你只有过一个?”塔季扬娜端着茶杯,眉毛扬起,“中国人?俄罗斯人?”
“中俄混血。”
燕棠把塔季扬娜的作品都读完了,对她直白的风格毫不意外,为了和她搞好关系,倒不介意提起以前的事情。
“那你很有效率,我喜欢每个品种单独尝一次。”塔季扬娜笑着说:“他是做什么的?不同职业的男人也很不一样。”
“是位格斗选手。”
塔季扬娜忽然用一种惊讶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又扫了一遍,给她又倒了杯茶。
“谢谢。”
燕棠端起茶杯刚喝了口茶,又听见塔季扬娜说:
“我最喜欢和有个性的人打交道,比如像你这样的,小小的身体,核弹一样的能量。”
一口茶水入喉,还没来得及进入肚中,反把燕棠呛得昏天黑地。
塔季扬娜了解《苦月亮》在中国的销售情况,对燕棠和基金会都信得过,为人相当爽快,直接给自己的代理商发了消息。
还未谈及策划书一个字,合作意向就这么顺利地确定下来,剩下的流程由基金会的法务部会牵头进行。
燕棠本来以为和塔季扬娜的沟通会至少持续两天,毕竟作家们对自己作品的各种权属都相当小心,还特意在摩尔曼斯克订了两晚的住宿,和宋郁约好的见面也定在第二天晚上。
事情提前顺利结束,她心里特别高兴,在晚上把后续对接事项通过邮件发送给基金会负责部门,直接给自己放个假,准备第二天在摩尔曼斯克转一转。
燕棠上次来摩尔曼斯克是在冬天,这座城市被风雪覆盖时,白天是灰调,傍晚是蓝调,夜里就进入沉郁的黑色。
街边的房子常常是高饱和度的蓝色和橙色,但重工业仍然是这座城市的基调,高耸的烟囱冒着滚滚浓烟,更高的灰白色建筑墙上是带着红星盔帽的战士画像。
在不冻港一旁的高地上,巨大无比的阿廖沙纪念碑,像一道高大沉默,强悍坚毅的卫士,从1974年开始伫立在这里,迎着巴伦支海上飘来的风雪,纪念着战争的胜利。
燕棠在下午坐车抵达绿角,顺着高坡独自走到阿廖沙纪念碑边。
这里地势高,一眼就能看见停泊在港湾处那艘黑白色的列宁号核动力破冰船,往更远处眺望,能俯瞰整座城市。
摩尔曼斯克昼短夜长,下午三点多已经天色将晚,天空是粉紫色的。
她只身站在这里,周身所有事物都巨大无比,只有她的身体是小小一个,若是拉远了看,就是这壮阔画面中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
但燕棠却不觉得自己渺小,她已经完全沉浸在一种历久弥新的英雄主义之中。
一阵风吹来,把她乌黑的头发吹得在空中飞扬,也把不远处那叫着她名字的声音吹到了她的耳边。
燕棠回头。
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长长的坡道上。
他穿着黑色的风衣,浅棕色的头发被风吹起,露出斯拉夫血统特有的白皙面庞。
舒展的眉眼,高挺秀致的鼻梁,稚嫩的痕迹已褪去了大半。
宋郁冲她露出一个笑。
“没看到消息吗?我说要过来接你。”
车抵达餐厅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九月是帝王蟹的捕捞季节,餐厅里的蟹大只又鲜美,做法也多得很,蟹肉汤、蟹肉面、整盘蟹腿一起摆上桌,相当壮观。
“还有什么想点的菜吗?”对面的男人问她。
燕棠抬眼看向他,笑着摇摇头,“可以了。”
她心里默默想:宋郁变化真大。
不过是两年而已,他现在看上去举止得体,说话稳重,和当年那个偶尔喜欢使坏逗人玩儿的男孩儿很不一样,有那么一两个瞬间和他哥像极了。
“现在中国应该已经开学了吧?你不用上课吗?”燕棠问。
“前三周还在退换课阶段,没有考勤,之后又是国庆假期,所以我暂时不着急回去,可以专心在这里做康复训练。”
和宋璟不一样的是,宋郁现在仍然很爱笑,不过这笑多数时候是温和浅淡的。
如果聊到有趣的地方,他会笑得更开心一点儿,眉眼间生出一股动人的风流,比少年时候还要迷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