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佛光流转,澄澈而安宁。
佛门主求空性见性,观遍世间万象,诸多法门。
见众生相,见天地相,见到诸相非相,得见于我。
如果说是寻常的僧人,说这句话无疑是两个字——放屁!
但是真正意义上行走过十万里路,见过天地,见过众生,最终开辟一个学派,青灯古佛,见过自己,而后坦然圆寂的玄奘来说,这一句话就不再是一句空话了,纯粹的佛门气机,亦或者说更重要的是佛门那种专门针对于明心见性,诸相非我的力量,帮助珏短暂压制住了浊气对于自我的扭曲。
“玄奘……你,你不是……”
珏手指按揉眉心,不敢置信地询问。
“阿弥陀佛,玄奘自然是已经坐化了,此身所见,不过是最后一点念头罢了。”
玄奘垂眸微笑,伸出手指了指大慈恩寺的佛塔。
他的顶骨舍利就在那里。
僧人转身,示意少女跟着,珏御风藏匿了身形,然后跟在灰衣僧袍的僧人后面,玄奘双脚仿佛云气,浑身并无寻常魂魄的阴冷之气,踱步往前道:“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贫僧尚且还看不出你的跟脚,也不知道你的来历,只当作是当时颇为嚣张的贼人。”
“后来总算是修为渐长,稍微看出了些许。”
“当然,彼时也只是能隐隐约约看得出你并非是凡人,浑身清气缠绕。”
“不过,谁能想到,你竟然是从后世前来的呢?”
玄奘的这一点灵性意识漫不经心轻描淡写地便说出了这句话。
!!!
珏的神色微变。
僧人大笑着道:“早就想要和你说一下这句话了,果然是把你吓了一跳啊。”
“哈哈哈哈。”
“不过,贫僧之所以能够看到你的跟脚来历,却不全部因为我的修为。”
“是因为庚辰施主,曾经带来一名为河图洛书拓本,记录了所谓的人世大劫,也因为在河图洛书当中见到的画面,渊才决定要跟着庚辰前往昆仑山,最后送他转世吧……”玄奘所说的事情,正是当初神将庚辰第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发生的事情。
“渊在其中,看到了万物劫灭的一幕。”
僧人笑了笑,道:“在那画面当中所看到的渊,其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贫僧的认知,传说当中的神佛齐出,大概也不过如此了,而那时候,他用的兵器竟然不是剑。”
“而是一柄战斧。”
“战斧的斧柄,似乎是以类似战旗的法宝席卷而成。”
“而那一幕所出现的还有一个标准,是你的死亡。”
玄奘止住脚步看向珏,道:“当时的渊,还有庚辰更为看重的是劫灭本身,我也是同样如此,但是后来我忽而想到了,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某些事情的出现,也或许是引发这一大劫的征兆,所以,贫僧留下了一些后手。”
“若是大劫前来,或许可以庇护一二。”
“这是于公的。”
珏道:“所以说,你这一缕神念,本来是为了应对大劫,为我而出,实在是太浪费了。”
僧人单手树立胸前,长笑道:“这却是错了。”
“为众生所留下的是力量,不曾动用。”
“而贫僧这一点念头,却正是为你而来。”
玄奘双手合十,道:“你若身死,于渊而言的痛苦,和天地劫灭其实并无二致。”
“作为兄长,解救弟弟的大劫,不也该是理所当然的吗?”
“若也可以救你,那便是又救了一人。”
珏道:“这……”
玄奘笑着安慰道:“就当作是我为了拯救渊的世界,故意留了点私心吧。”
天女道:“大乘天也会有私心吗?”
玄奘道:“大乘天是不会有私心的,佛陀也不会。”
“因为那是无数信众和民众所幻想出来的,完美无缺的形象。”
“自然是高大的,明智的,聪慧的,也是没有缺陷和错误的。”
“但是唐玄奘会,释迦牟尼也会,因为玄奘也不过只是肉体凡胎,是有血肉亲情,有着家国百姓的凡人,是凡人怎么可能会没有私心呢?你刚刚是不是要劝说我,留着力量应对大劫,不应该去分在你的事情上,天之清气,心境无我至此本是好事,却也少了一丝执念。”
老和尚含笑道:“人怎么可能是没有私心的?”
“你啊,仙气太重了,和一片风似的,轻飘飘的好像立刻就走了。”
“这不好,凡事争一点无妨。”
珏看着人来人往,热闹繁华的长安城,道:“佛门也要争吗?”
玄奘道:“佛门道门不过是寻找一个解决生死,解决世界的理念,道门逍遥,佛门空性,但是其实还是要争,争的时候,又要不可以有执念,否则的话,只知争斗忘了自己,而若是不曾入世大争,就说是要放下,要超脱,要清净自在,要逍遥洒脱,那是逍遥吗?”
“贫僧觉得,你还是可以争一争的。”
他手掌微微抬起,流淌着的佛光安宁,嗓音宽和道:
“你的修为和功体,其实已经在我之上了。”
“贫僧所能做的,只是给你留一点提醒,留一点机缘,切记不可为外相执迷,维持本心。”
“你的功体是风?”
玄奘噙着微笑道:“心如长风,不如心如长空。”
他伸出手指了指天空,指了指那云气厚重,道:
“清气浊气,不过是天上的云雾。”
“时而白云万里,时而黑云压城,偶尔还有祥云绵延不绝。”
“但是长空仍旧还是长空。”
“不会因为是白云亦或者乌云而有丝毫的变化,无论如何,这些东西都是你的力量,去驾驭它们,而不要被反向地干扰和影响,当然,云气聚散,会下雨,会起风,会有雷霆奔走,这些也都是正常的事情,但是本心不可动摇。”
僧人语气温和,伸手虚托。
佛门气息在珏的掌心留下了一道金色纹路。
玄奘看到少女气息逐渐恢复了原本的沉静清冷,双手合十,注视着开元盛世之年仍旧繁华的城池,叹息道:“长安城啊,还是一如既往。”
珏还礼道:“多谢大师相助。”
唐玄奘摇头温和笑道:“临到头了,不若和渊一般称呼。”
珏动作顿了顿。
叉手一礼,道:“多谢大哥。”
僧人含笑点头,想了想,指着一处方向,平和道:“佛门气息只能压制住一时。”
“你且去这个方向,一路而行。”
“你能否压制住浊气,维持自我,缘分和劫难就应在那里了。”
而后他转过头,看着这大唐最后的光辉盛世,在大慈恩寺留下的后手仍旧还存在着,唯独真的到了危机来临的一刻,方才能够爆发出啦,此刻只是平静看着这一座自己出生成长的国家,双眸闭上,双手合十,十指触碰之时,身形如梦幻泡影,消散不存。
珏定了定神,朝着玄奘散去的方向再一拱手。
旋即认清楚了玄奘刚刚给指出来的方向,驾驭流风,趁着自己的理智还清醒着,全力而去,狂风流转,遁速远不是过去所能够比的,只是刹那之间就已经跨越了极为漫长的距离,而在远离了长安城之后,珏只感觉到自我意识再度开始受到了浊世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