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顾淮,李璟眸色渐深。
“顾大人,这笞条可不长眼,恐伤了您。”孙公公冷笑一声,展了展袍子道。
“孙公公尽管打来,顾某心疼夫人,愿一同受罚。”顾淮眸中映着柳安予的身形,心脏一揪一揪像是要被人攥爆,疼痛蔓延,打在柳安予身上,疼在顾淮心里。
“不,不。”柳安予喘着气,眸子无神,半跪着抓住他的手腕,“你......啊!你伤刚好,不,啊啊啊......”疼痛感席卷全身,柳安予忍不住惊呼,笞条带着点点热血,溅到顾淮脸上。
顾淮一瞬失神,回神之际猛地上前抱住柳安予,用身子承下太监发狠地一下,肩膀处登时皮开肉绽。
柳安予的泪蓦然落了,颤抖着手抚上他的脸颊,“你怎么这么傻?”
顾淮的泪断了线一般,颗颗晶莹落到柳安予的掌心处,两人宛若一对苦命鸳鸯。
笞条打不断他们相拥的手臂,痛苦迫不开他们紧扣的手指。
叫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李璟看着两人相拥受罚的身影,心中泛起无边的苦涩。
他向后退了一步。
越是般配,越是刺痛他。
他转过身拨开人群,飞也似地逃离了这个地方,被紧紧攥住的心脏久久不能平静,他飞身上马,夹紧马腹,一路狂奔。
风的呼啸声在耳畔经过,远方忽然传来浑厚的钟声,一圈圈荡开。
围观人对着受刑的二人指指点点,却也被皇帝的手段震慑,大气都不敢喘。
随着最后一道笞条落下,柳安予失力地倒在顾淮怀里,脸颊的发丝被汗沁得粘腻湿润,凌乱地贴在脸侧。
“出来了!榜出来了——”青荷和樱桃一路欢呼,身后是奔跑雀跃的女娘。
霍清风带头,撩开袍子跪在柳安予的面前,看着她身上血痕忍不住红了眼眶。
霍清风忍泪磕头拜谢,声音哽咽,“老师,我们挺过去了。”
“是榜首——”
“哥,嫂嫂,潇潇出息了。”顾潇潇抹着泪喜极而泣:“是一甲十三名——”
身后女娘挨个报出自己的好成绩,柳安予苍白的唇瓣被血染得嫣红,她握住顾淮的手,倒在他怀里扯了扯嘴角。
“太好了,太好了。”柳安予一遍遍重复着,气若游丝地说话,眼角划下一颗晶莹,“玉玉,我,我有,出路了。”
顾淮的心脏漏了一拍,唇角也涌出一抹殷红,他的指腹摩挲过她的脸颊,笑了笑,“恭喜郡主......予予!!!”他倏然失神,声音嚇得变调。
忍痛背起昏倒在他怀里的柳安予,晃晃悠悠地爬起来,眼神环顾四周大喊,“柏青,柏青——快!备车!!!”他眼睛瞪圆,嘴唇颤抖,脊背为柳安予承的伤洇出鲜血,染红了柳安予纯净的孝服。
他迈着步子,踉跄地向前走。
第54章 54 中秋
好像自两人成亲, 身上的伤痛便未好过。
屋内燃着炭火,照得顾淮轮廓朦胧,他坐在柳安予身旁, 目光悲戚地落在她酣睡的侧颜上。
“唔。”柳安予轻嗯一声, 睫羽颤了颤, 缓缓睁开眼。
“成玉。”
“我在。”顾淮垂眸应声,握住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 轻轻勾了勾唇。
屋子里暖洋洋的,柳安予身上沁出香汗,带着刚刚睡醒的迷糊劲儿,笑了笑, 神情慵懒,“你怎么坐这儿盯着我, 醒这么早?”
“不早了, 我的好郡主,这都过午了。”顾淮弯了弯唇角打趣道。
柳安予这才意识到屋内已经点了烛火,脸上烫了烫,轻哼一声, “你顾着自个起,竟不叫我,玉珠堂今个还得上课呢。”
顾淮挑了挑眉, 无奈笑笑, “好好好, 我的错。只是......今个中秋,玉珠堂昨个就给学生们派了月饼和银两, 放了假去,郡主您全都忘了?”
“再者说, 就算是您睡过了,还有夏尚功她们在呢,不碍事。”顾淮伸手给她揉了揉腰,温热的大手在她的后腰处轻揉慢按,惹得她耳根一红,羞恼地打了一下他的手。
顾淮登时委屈,安分坐好捉起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
柳安予意识回笼,这才想起,距她那日受刑,已过十日。
玉珠堂的学生压了翰墨堂一筹,赢了赌局,皇上终于松口,准许女子同男子一般科考,入仕为官。柳安予也正式成为玉珠堂的掌柜兼老师,皇上拨了十来个女官来帮柳安予教书,为首的便是尚功局的夏尚功。
柳安予乘胜追击,举报李琰中饱私囊,歧视学生等事,查证属实。皇帝大怒,剥去他掌管翰墨堂的职,还罚了一年俸禄,转将翰墨堂交给翰林学士方信。
但方信授徒有二,一是与秫香馆勾结的七皇子李玮,二便是中饱私囊的二皇子李琰,一时之间,声名狼藉,翰墨堂便也没多少人再去,未出五日,便销声匿迹。
不知李璟如何暗中操纵,兜兜转转,翰墨堂竟落到了钦天监手里,由韩昭代管。
韩昭四处奔波,找了许多名师授课,竟也将翰墨堂有模有样地操办了起来。
李璟离京前,拨了许多善款给玉珠堂、翰墨堂,修缮学堂、购入书卷等一应用具,登时在学子间声名鹊起,终于达到了柳安予之前的预期。
玉珠堂有了老师,柳安予便也能闲上一阵,只需每周休沐的时候去授课。
至于为什么是这个时间,那就得问顾淮了——
他缠着柳安予定的这个日子,起初还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谁知柳安予上课时眼睛一瞥,正好瞥到旁边搬个书案坐得笔直的顾淮,心虚地眨了眨眼睛,嘿嘿一笑,说什么他来旁听。
柳安予赶了几次赶不走这个狗皮膏药,便索性由着他去了,只是叮嘱他上课不要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