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乎由是,死乎由是,夫是之谓德操。德操然后能定......”
顾潇潇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听着这句。
那是柳安予已经教过她的课,《劝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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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人尽皆知,玉珠堂有个编外的学生。
顾潇潇沉下心来,每日恬不知耻地躲在窗子下面听课,趴在地上不顾形象,学着柳安予的样子认真记下每日所学所思,跟着玉珠堂内的学生一道听课。
最开始,青荷一发现她就来愤愤关窗,顾潇潇无奈贴墙听课,听一句,记一句,偶有听不清的就画圈标好,等柳安予休息开窗透气时,连忙端着书上前询问。
柳安予神情冷淡,盯了她许久,却还是伸手,善心给她指了位置,染了蔻丹的指尖划过墨迹,最终停在一处,“讲的这里。”
顾潇潇连连道谢,也不再缠她,埋头认真记好。
她低着头,长长的小辫垂下,被她撩到颈后,神情认真,一笔一划记着。
就像,年少时,求知若渴的柳安予。
柳安予转身回到自己的书案前,执起书卷微微出神。
“郡主,怎么了?”青荷端过一杯清茶,问道。
她恍若隔世,顿了顿,放下书卷缓言道。
“打明个起,在外面多摆一张书案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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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冷,秋风乍起,常将顾潇潇的宣纸吹得到处都是。
她手忙脚乱拿东西压好,一手捋平褶皱,一手执笔写字。
写得正入迷时,书案上被人放了一块镇纸。
她蓦然抬起头,看见柳安予垂着睫羽,抿了抿唇,平声道:“青荷多翻出来一块,你既没有,便借你好了。”她扔下这一句话,眸子不自在地瞥向别处。
顾潇潇心尖微动,错愕之后眸中乍喜,连忙冲着柳安予匆匆离去的背影挥手,“谢谢老师啊——”
“别叫我老师!你才不是我学生!”柳安予蹙眉纠正,连忙关了门。
顾潇潇双手弯起放在嘴边当小喇叭,死乞白赖地笑着回答,“好哒——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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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七月,雨来得仓促,将顾潇潇的书案浇得彻底。她狼狈不堪地收好东西,解下披风包裹住手中的书卷,一手遮着头顶,身子紧贴墙壁躲雨。
玉珠堂内的读书声骤然停了,一把油纸伞撑在她的头顶。
她蓦然回眸看去,只见柳安予身长玉立,面容温润清丽,一袭月白对襟长衫衬得她清冷矜贵。
柳安予握着伞,看向这个被雨浇湿的狼狈小女娘,鬓边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看向她,清澈而又坚定。
她的衣衫被雨水打湿,正冷得发抖,却将怀中书卷护得很好。
顾潇潇踌躇了一下,张开了口。
柳安予以为她要顺水推舟,求自己放她进玉珠堂,却见小姑娘眨眨眼。
“老师,我有一处,不太懂。”顾潇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抱着书卷小心翼翼地问道:“过会子您闲了,能不能教教我?”
柳安予一手抓着伞柄,眸中错愕片刻,回神时,另一只手将鬓边碎发拢到耳后,“......好,自然好。”她将伞倾向顾潇潇,半个肩膀被打湿洇了一块布料。
“潇潇。”柳安予抬眸,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嗯?!”顾潇潇立马扬起脸,脸庞青涩稚嫩。
柳安予微微勾唇,肩上绸缎似的墨发滑落,缠珠轻摇。
“明天,进学堂来听课罢。”
风渐嚣,一声惊雷从她耳边炸开,顾潇潇瞪大了眸子看她,一阵酸涩从胸腔蔓延,她眼眶一红,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连连点头,“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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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安予在门口挂上了“风调雨顺”的牌子,双手合十祈福。
玉珠堂的第一次大考,柳安予糊名批卷,合分张榜,顾潇潇站在红榜面前从上查到下,终于在倒数第十一的位子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仰头看向第一名,霍清风,特别恣意的一个名字。
霍清风便是那个占了她位子的小女娘,此刻正在柳安予面前取自己的考卷,她佯装无意路过,看见柳安予为她批红写下的一句祝词:
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
顾潇潇登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
她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拄着下巴出神,直到柳安予叫了她的名字。
“啊?!”顾潇潇连忙回应。
“怎么又发呆?学不下去了?”柳安予轻轻瞥了一眼,挑眉道。
“不不不!”顾潇潇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学,我自然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