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二,萧家祠堂前的青铜鼎飘着袅袅檀香,三十六盏羊角灯将飞檐下的“忠孝传家”匾额照得泛金。昭宁望着鼎中跳跃的火舌,指尖抚过袖中藏着的狼毫笔——笔杆上刻着北斗星纹,正是慧空临终前塞给她的遗物。今日是柳氏五十大寿,美其名曰“洗罪宴”,实则是要在全族宗亲面前坐实她“克亲”的罪名。 “昭宁,该来了。”柳氏的贴身嬷嬷金桂掀开雕花木门,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得意。昭宁垂眸掩住眼底冷意,任由对方牵住自己手腕——那只手曾在她十岁时,将滚烫的参汤泼在她后颈,此刻却虚伪地裹着金丝帕子,传来令人作呕的沉水香气息。 祠堂内早已挤满了人,二叔萧振庭端坐在首座,拇指摩挲着玉扳指的动作与记忆中父亲信里描述的北疆奸细习惯分毫不差;三叔萧明庭捻着佛珠,目光在她掌心一扫而过,袖口绣着的麒麟纹让她想起慧空尸身旁的假令牌。当视线落在主位上堆成小山的寿桃时,昭宁指尖微蜷——那是柳氏特意让膳房用西域血蜜腌制的,表面还沾着星芒草的金粉,分明是要借她的血来“祭天”。 “今日请列位宗亲做个见证。”柳氏扶着雕花案几起身,鬓间九鸾金步摇撞得烛火晃动,“我萧家出了个‘星芒天命’的孩子,原是喜事,偏生她克父克母,连祖父都……”话尾突然哽咽,袖中帕子按在眼角,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阴鸷,“老身唯有请上天明示,是否该留这丫头在府中!” 席间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昭宁望着堂下交头接耳的叔伯们,忽然想起三日前在佛堂听见的对话——柳氏让金桂在香灰里掺了摄魂散,妄图让她在祭天时“失控”伤人性命。掌心的星芒微微发烫,她知道,此刻慧空留下的剑谱残页正贴在臂弯,那上面用朱砂画着“北斗凝露”的秘法。 “祖母要如何祭天?”昭宁忽然开口,声音像浸了腊月的井水,清冽中带着刺骨寒意。她抬眼望进柳氏错愕的瞳孔,缓步走到供桌前,指尖划过堆成宝塔状的寿桃——最顶层那枚,分明被人用银针戳出了细密的小孔,内里正渗出淡绿色的汁液。 “自然是取你的星芒血,祭告列祖列宗。”柳氏使了个眼色,金桂立刻捧着银盘上前,盘中放着镶玉的匕首,刀刃上刻着萧家祖训,“若上天接纳,血珠自会融入鼎中;若上天降罪……”她顿了顿,袖中佛珠突然发出轻响,“便按族规,禁足寒山寺终身。” 祠堂角落传来压抑的抽气声,昭宁知道,那是母亲南宫柔藏在廊柱后。指尖抚过匕首上的星芒纹,她忽然想起父亲战甲图纸夹层里的兵符拓本——星芒血与北斗阵的契合,从来不是巧合。当刀刃划破掌心的瞬间,她暗自运转剑谱上的“星轨引”,看着血珠脱离伤口的刹那,竟真如慧空所说,在月光下凝成细小的星子,沿着北斗七星的轨迹缓缓转动。 “快看!”不知谁惊呼一声,满室烛火突然暗了三分。昭宁望着悬浮的血珠,任由星芒之力在体内翻涌——上次在雪地用冰锥布阵时,她便发现自己的血能与星象共鸣,此刻借着祭天的幌子,正好将计就计。七颗血珠连成斗柄,最后一颗“摇光星”突然偏移,直直落在柳氏面前的寿桃上。 “滋——” 仿佛热油泼在雪上,裹着金粉的寿桃表面瞬间冒出青烟,鲜艳的桃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内里斑驳的黑斑。柳氏的惊呼混着佛珠散落的声响传来,昭宁趁机跪下,掌心的血珠恰好滴在供桌上的族谱封皮,烫出七个焦黑的小点,竟与北斗星图分毫不差。 “列祖在上,孙女昭宁不敢妄言。”她望着柳氏煞白的脸,声音里添了三分颤抖,却在垂眸时勾起冷笑,“这寿桃乃是祖母所献,星芒血却令其枯萎……莫不是上天警示,萧家不该再追究‘克亲’之说?” 祠堂内鸦雀无声,二叔萧振庭手中的玉扳指“当啷”落在案上,三叔佛珠滚落的声音在空荡的殿内格外清晰。昭宁看见母亲从廊柱后露出半张脸,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明亮——她知道,这招“借天罚上谏”,比任何辩白都更让这些宗亲胆寒。 “胡说!定是你妖法作祟!”柳氏突然掀翻供桌,寿桃滚落一地,露出底下被虫蛀空的果核。她胸口剧烈起伏,金步摇上的翡翠鸾鸟晃得人眼花,“星芒血本就该祭天,你、你竟敢……” “祖母可还记得,祖父临终前说过什么?”昭宁突然打断她,指尖按在族谱上的焦痕,“他说‘星芒掌北斗,可正乾坤’——如今星芒血落在族谱,分明是列祖列宗在天之灵,让萧家莫要再行不义之事。” 这话如重锤砸在殿中,萧振庭猛地起身,腰间玉佩上的“振”字在火光下泛着冷光。昭宁余光瞥见金桂正往柳氏袖中塞什么,心中警铃大作——那是西域蛇毒的瓷瓶,定是柳氏见计划败露,想借机让她“失控伤人”。 “祖母,您手怎么了?”她突然惊呼,指着柳氏袖口渗出的血迹。众人循声望去,却见金桂正慌乱地擦拭柳氏掌心的伤口,而那把染血的匕首,不知何时到了昭宁手中。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血、血珠在动!”有宗亲突然指着地面。方才滚落的寿桃旁,昭宁的血珠竟聚成细小的星图,缓缓朝着柳氏的方向移动。三叔萧明庭忽然按住桌沿,喉结滚动:“这是……北斗归位阵?” 慧空临终前画的“三”字突然在脑海闪过,昭宁终于明白老和尚的意思——萧家三房,唯有掌握星芒之人才能破局。她看着柳氏逐渐铁青的脸,知道对方认出了这是萧战山当年在北疆用过的军阵纹章。 “列祖列宗已显灵,祖母还要逆天而行吗?”昭宁将匕首轻轻放在柳氏脚边,伤口的血却故意滴在对方裙角,“当年祖父暴毙,父亲北疆苦战,难道萧家的福气,真要耗在这些阴私算计上?” 最后一句话像一把钝刀,剖开了祠堂里萦绕多年的阴霾。萧振庭咳嗽着别过脸,萧明庭的佛珠突然断裂,木珠滚到昭宁脚边。她弯腰拾起,指尖在某颗珠子上摸到刻痕——正是当年慧空血书里提到的“蛇毒安神香”的暗纹。 “够了!”柳氏突然厉喝,鬓间金步摇已歪到额角,“今日之事……是老身失察。”她盯着昭宁掌心逐渐淡去的星芒,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暗房看见的密报——这丫头竟能让狼血呈现星芒特性,此刻的“显威”,怕也是早有准备。 殿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春桃浑身是雪地冲进来,附在昭宁耳边低语:“小姐,星刃带回北疆消息,老爷的兵符……”话未说完便被昭宁按住肩膀,她知道,此时绝不能让柳氏察觉萧战庭已将兵符拓本交给自己。 “既是上天示警,便该广施善缘。”昭宁当众擦去掌心血迹,从袖中取出用柏枝制成的平安符,“这些开过光的星芒符,还请各位叔伯带回,愿萧家上下,从此心向北斗,无有灾劫。” 接过平安符的手此起彼伏,昭宁注意到萧明庭接符时,拇指特意在北斗纹上摩挲——那是先朝皇族传递密信的暗号。她忽然想起慧空说的“偷剑谱之人”,指尖在袖中掐紧那截从假令牌上掰下的麒麟角,终于确定,三房之中,果然有人与先朝余孽勾结。 宴席散时,柳氏被金桂搀扶着离去,裙摆扫过地上的寿桃,软烂的果肉里露出半截银针。昭宁望着她佝偻的背影,想起三日前在佛像暗格发现的血书残页——“柳氏与明庭合谋,以星芒血为引……” 夜风卷起祠堂前的灯笼,昭宁摸着腕间藏着的兵符拓本,掌心的星芒突然亮起。远处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她知道,这场以血为墨的星轨,才刚刚划过萧家暗沉的夜空。当柳氏在厢房摔碎第三只青瓷碗时,她正借着月光,在平安符背面画下新的北斗阵——那是父亲信中提到的“雪地营”暗语,也是她下一步棋的起点。 雪,就要来了。而握有星芒的人,早已在漫天阴云中,布好了属于自己的银河。喜欢昭宁录星劫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昭宁录星劫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