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没两天,林乘风确实被送出加护病房,而转进神经外科的六楼一般病房,住的是一间双人房,位于靠窗的a床。
因为林乘风始终没有清醒的关係,他转入普通病房的时候,鼻子里还插着一根餵食专用的鼻胃管。
这一回,我之所以能如此即时地掌握资讯,实是因为我已与林乘风的妹妹结为好友,而她会把林乘风的病况在第一时间就回报我。
2001年的这个时候,已经人人都有手机,不过智慧型手机还没出现,大家用的都是智缺型手机,尤其我们这种穷学生,都是购买低阶阳春款的,连彩色萤幕都没有的那一种。
所以我与林璇芸的主要联络方式,便是透过手机,有直接打电话的,也有互传简讯往来的,另外还有手机以外的管道,例如n这类的通讯。
总之,因为林璇芸的关係,我现在与林家人之间的讯息通路,已经畅行无阻。
林璇芸也因为把我认作是她哥女朋友的关係,对我十分亲善与热心,她不但会主动告知我她轮值于病房照顾哥哥的时段,还会邀约我一起过去陪伴。
好像真的把我当成自己人了!
当然,她邀约我过去的时段,都是没有其他家属在场的场合,因为林乘风的父母还不认识我,还不知道林乘风有一个所谓的「女朋友」。
所以我若前往病房,都只会遇到林璇芸而已;甚至有时候,林璇芸还会主动说要一个人去地下街採买,或者跑去交谊厅看电视,留我一个人独自在病床旁照顾林乘风,感觉是刻意要给予我们独处的机会!
林璇芸突然对我这么友好与亲熟的样子,真是让我十分意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在。
她似乎已完全认定:我是林乘风的女朋友了。
对我来说,这是一场美丽的误会。
因为这个误会,我能够与林乘风经常独处、能够与林乘风十分近距离地接触,能够一直看着他英俊的脸庞,幻想这人就是我亲爱的男朋友。
虽然我很欢喜,能够在幻想的国度里拥有这个白马王子,可是在幻想的时间以外,我还是得面对现实:我的王子一直没醒过来的现实。
这个现实,让林璇芸也忍不住找我倾吐忧心:「哥哥一直不醒过来,怎么办呢?主治医师也说,他觉得目前的状况有些奇怪,以哥哥目前的血压心跳、抽血数字那些,看起来都很标准,电脑断层上的脑部出血血块,也一直在缩小当中,哥哥的身体是一直在復元的,哥哥是早该醒了才对!怎么会一直昏迷呢?」
我也关切追问着:「主治医师也无法判断出......问题是出在哪里吗?」
林璇芸回答我:「医师说,医学上的状况,他们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不知道还有什么问题……不过医师也有说了,神经外科的病患本来就有很大差异,有些人一开始送进来好像很严重,结果清醒得很快,有些人就像我哥哥这样,好像没到很严重却又一直昏迷。唉……」
我问道:「那么还有什么能做的?非医学的部分……有什么是家属可以帮忙的……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我好像自己把自己归类成家属的地位了。
林璇芸略为振奋答道:「说到这个,医生说,尽量给哥哥一些声音的刺激,最好是熟悉的声音!例如家人的讲话声、呼唤声。像你的声音,女朋友的声音……常常在他耳边说话给他听,唤起他大脑休眠部分的回忆与动静,可能就很有用!」
我心里想:「我的声音,应该对林乘风来说是一点也不熟悉吧?听我在他耳边讲话,他的脑部波形,可能动都不会动吧?」
不过就在我感觉沮丧之际,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某个主意,于是我又转为有点兴奋地说道:「声音,林乘风熟悉的声音……对了!我想到了!乐团,他喜欢的音乐!乐团音乐的乐器声!」
我的内心,莫名地燃起希望,于是我向林璇芸自告奋勇,说要负责收集相关道具,并将东西带到病房来,让林乘风的耳边能够得到熟悉声音的刺激。
隔日一早,我便前往大学社团的团办公区,找到乐音社社办所在,不知是否我来得太早,那这时候的社办中空无一人,不仅敲门没有回应,我推了推房门也是上锁状态,只能先无功而返,打算晚一点再来。
回程我步行在回廊上,途经一整排的各式社团办公室,我本无意多看,却在快步离开之前,被其中一个房间所透出的幽黄之光所吸引,我不禁转头过去,更凑近了黄光所发之处,但见那发出光亮处是一小面的窗户隔帘,虽然瞧不清里头究竟,但可嗅闻到其中隐隐散透出的莲花香气。
我好奇心涌起,便留意了社团门口所张贴的标牌,见着上头呈有墨水打印的五个字:「灵学研究社。」
灵学?以前的我,是与这两个字绝无关係的。但今时今刻,我却忽然涌起了一个想法:「若是医学上无法解决的人体状况,会有可能藉助灵学解决吗?」
没错,我所思虑的「人体状况」,就是林乘风的持续昏迷问题。
也许是将溺之人总想随手抓紧一块浮木,当时因为林乘风的病况而失魂落魄的我,竟彷彿在绝望的深洞中窥得一线曙光
我迟疑几许,却不知哪来勇气,决定走进去一试。
于是我敲了敲门,听得门内传来声音道:「请进。」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房门之内,有一张木製古色的办公桌,办公桌的四周皆摆放了一些形色特殊的石头,桌前正端坐了一名男性,大约也是二十岁的年纪,戴着圆框厚重眼镜,手上正拿着一本书,衣着有种古朴的味道。样貌并不帅气,但至少端正乾净。
不知为何,我觉得他有点像是卖骨董的。虽然以常理判断,他应该也只是我们学校的大学生而已。
他主动开口道:「你好,我是灵学社的社长,我叫做卢玄易。」
玄易?我脑海中冒出了几个字汇:悬疑、玄奇、奇异、易经......
嗯,我觉得这个名字还挺适合担任灵学社社长的。
然后,既然是社长的话,应该要很厉害吧?至少应该是灵学社里最厉害的人了吧?虽然他的年纪看起来跟我相差没多少。
我因为脑海中的胡乱臆测,所以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卢玄易于是又开口道:「请问小姐,来灵学社有什么事情吗?是有兴趣想要入社吗?」
我否认道:「喔,不是啦,我是有问题想要请教,关于灵学的......请问可以跟你问问题吗?」
卢玄易道:「灵学问题啊,当然可以!你有什么想法,欢迎分享交流。」
我怯生生地问道:「我想请问,如果有一个人,车祸后一直昏迷不醒,但是身体其实恢復得还可以......可以说是在医学上,已经找不出他醒不过来的原因,那么......那么在灵学这一部份,可以对他有帮助吗?」
卢玄易问道:「所以,遭遇车祸而昏迷的这个人,经过医治,身体健康上都没问题了吗?」
我没什么信心地答道:「医师是说,身体健康的部分,应该都已经处理好。」
卢玄易道:「那么,你把他的名字及生辰八字都写给我,资料愈详细愈好,如果你有带着当事人照片的话更好。」
请容我再提醒一次,这个故事发生于2001年,而这个年代的智缺型手机,还不具有相机功能,当然也无法随手拍照记录,所以我手上并没有林乘风的照片。
因此我据实以告道:「我有他的名字及生日,但是我不知道他出生的时辰,然后我也没有他的照片。」
卢玄易道:「没关係,只有姓名及生日也可以感应的,只是要搭配上他现在的居住地址,如果是住院中......那就是搭配医院名称及病床号。」
我立即提供了林乘风的医院名称及病床号。
卢玄易把林乘风的资料书写在一张a4白纸上,以一整个手掌张开,正对在白纸上,左右划弧,好像在施甚么法术,同时间他的双目轻闭,喃喃唸着一小段听不清楚的低语。
我猜想这一小段低语,并不是说给我听的。
待卢玄易操作完毕,真正想要跟我说话的时候,他有把言语提高到正常的声量,神色略严肃道:「嗯,这位林乘风先生,我可以大概感觉到他的情况,他的灵魂离窍了……而且一直没有回去,灵魂不在肉体身上的话,本人是无法清醒的……」
我睁大眼睛,问道:「他的灵魂为什么会离窍?有办法把他的灵魂找回来,回到他原本的身体上吗?」
卢玄易道:「离窍的原因,单用感应的无法知道,必须要深入他生活的週遭去了解……至于让灵魂回窍的方法,其实难度很高,单凭我的功力也无法办到……我毕竟还只是个学生,能力有限,无法替你召换林先生的灵魂……灵魂出窍与回窍这种事啊,必须要段数很高的通灵者,才能掌握……」
尚未等我回话,卢玄易就突然眼睛一亮,续道:「要不这样,我介绍你去找我的师父……喔不,以辈份来说,应该算是我师父的师父!她是我们社团指导老师的老师……」
我嗯嗯应了几声,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见卢玄易从抽屉里翻找出了一张名片,递到我的眼前,说道:「她叫做虹月老师,是名女性,有点年纪了……看起来像是七八十岁的外观,不过听我的老师、也就是她的徒弟说,这位虹月老师已经一百一十岁了。」
我惊呼道:「一百一十岁?」
我的脑海中浮现画面,彷彿看见一名满头白发、满面皱纹,却慈眉善目、神采奕奕,穿着一袭长身道袍、手持一只退魔云叟,飘游在金光云海中的仙姑。
卢玄易鼓励道:「你去找她吧!找这位虹月大师,说明你的难处,看虹月大师是否能够帮助你。」
我拿了名片,恭敬地鞠躬道谢,然后离开了灵学社。
我在走廊上又前进了一小段路,驀然停步,低头盯望着手中名片,忍不住怀疑着:「这个……应该不是诈骗吧?」
没办法,病急的人总是会乱投医的,我虽然心里有种毛毛怪怪不踏实的感觉,但我仍然把虹月大师的名片给安安稳稳地收好,不敢随意丢弃,彷彿是认定我总该有一天会用上它。
稍晚放学以后,我又前往了乐音社的团办,这一次运气不错,有在团办遇到几名热心人士,问明了我的来意,便主动借予我好几张cd,其中有林乘风所参与的社团期末发表会录音,也有诸多据说是林乘风最喜爱的欧美乐团精选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