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爷爷枳壳,这几天,老是心绪不宁。我大奶奶慈菇,死去七个年头了,我大爷爷想说几句话,没有人愿意倾听了。 我大爷爷未到四点钟,就起了床,打开门,门外面,白茫茫的都是雾气。如果雾气老天不收走,白天,注定会下阴雨,或许,雨中还夹杂着小雪粒。 我大爷爷枳壳,年纪虽然大,耳朵还不算聋,听到脚步声,在安门前塘那个,朝添章屋场响过来。 “哪一位?这么寒冷的天气,大清八早还这么勤快?” 雾中,传来青蒿老子的声音:“是我,枳壳大爷。” “青蒿,这么早,你要到哪里去?” “我专门来找你的。”青蒿老子说:“你认识卫茅吗?” “卫茅伢子,是我的邻居辛夷的儿子,我看着他长大的,怎么不认识?不过,他已经离开家乡七年了。大前年,我去长沙城,帮白术买关节炎的西药,我还碰到过他。”我大爷爷感觉奇怪,问:“你找卫茅伢子干什么?” “昨晚上,不晓得是谁送来了一个檀香木盒子,木盒子上,写着几个字,说木盒子里装的是剪秋的头颅,卫茅送回来的。这么天大的事,我不问过你,不敢擅自打开木盒子。” “剪秋的头颅骨?那个羊卖戈壁的,胆敢把剪秋的头砍下来!”我大爷爷吼道:“这个中间,有多少不为我们知道的故事?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誓将凶手,乱刀砍成肉酱!” “枳壳大爷,现在不是查凶手的时候。这个凶手,肯定逃不过我们的惩罚。”青蒿老子说:“我们先把剪秋的丧事,办好了再说。” 我大爷爷一吼,把我二爷爷陈皮,二奶奶茴香惊醒了。我二爷爷说:“这件事,我们必须考虑周全,出不得任何差错。” 游方郎中说:“依我之见,得把这个消息,我们告诉剪秋的家人,先安抚他们才行。” 我大爷爷枳壳,我二爷爷陈皮,青蒿老子,游方郎中四个人,从添章屋场西边的石墈上爬上去,过了樟树大丘,来到刘家屋场。 剪秋的五个儿子,老大茱萸,和我大姑母的小姑子细妹子,结婚已有四年,生了两个儿子。茱萸每天喝得醉纷纷,大事管不好,小事不想管,细妹子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只好养一条小金毛狗,心里有怨气时,便和金毛狗聊天。 小金毛狗朝青蒿老子和游方郎中乱吠吠,我大爷爷飞起一脚,将金毛狗踢出一丈余远,小金狗只得躲在旮旯里,呜呼哀哉地哭泣。 “二木匠,二木匠!江篱,江篱!你快点起床!”我大爷爷喊道:“若想发天财,当真是睡觉不起来?” 二木匠的老婆青黛,前年正月初八生了个男孩子,前年刚好是个闰年,阴历有十三个月,到年底,又生了一个女孩子。 二木匠江篱,睡觉的时候,即使是外面山呼海啸,他照样酣睡。青黛推醒二木匠:“哎,哎,二木匠,外面,你枳壳大伯在叫你呢。” 一听到枳壳两个字,二木匠立刻来了精神,一个鹞子翻身,下了床,跛着一双絮鞋,往外面奔去。 我大爷爷说:“江篱,你把你所有的叔叔、兄弟喊起来,我们一起去宗祠。” 二木匠当真是个火爆脾气,问:“大伯伯,你不会无缘无故,喊我们去祠堂。是不是我爷老倌剪秋,出了什么事?你有话就当面锣,对面鼓。” “昨晚上,辛夷的儿子卫茅,送回一个檀香木盒子,上面有一张白纸条,写着几个老红色的字。那几个字的意思,是木盒子里,装着你爷老倌剪秋的头颅。” “当真吗?当真吗?”二木匠一听,连声质问我大爷爷:“三尺高的苍天,三寸厚的黄土地,哪个有豹子胆,敢杀我爷老子!” 二木匠转身离去,旋即又奔出来,手中多了一把鲁班斧。 我大爷爷说:“你拿鲁班斧干什么!你不晓得谁是凶手,但你晓得,谁是亲戚朋友吧。” 二木匠江篱不答话,一斧头砍在哥哥茱萸的门上,大吼道:“酒癫子,爷老子出大事了,你还在醉梦之中,念叨着心不在马,或者是原来如些吗!” 茱萸将心不在焉,念成心不在马,又将原来如此,念成原来如些,是西阳塅里的第一笑话。但茱萸本人,最忌讳人家揭他的老底。听到老二江篱,将门砸出一个大洞,说: “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二木匠,古人云,善用威者不轻怒,善用恩者不妄施。尔为竖子,不可教也。” 二木匠说:“爷老倌的头颅,摆在祠堂的八仙桌上。你这个穷酸子,还在放一堆臭狗臭!我恨不得一鲁班斧,砸碎你的野藠子坨坨!“ 剪秋的第三个儿子,比我父亲决明,仅仅少了半岁,已是十四岁半的大男人;剪秋的第四个儿子,才十二岁,长得最帅气,平时一脸的笑,笑中还带着两浅浅的酒窝,早就被蓬庐府杨昌濬的孙女,收作书童;剪秋的第五个儿子,才十岁多,世界浑浑噩噩,他也跟着浑浑噩噩,大梦不醒。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茱萸穿好衣服,踱出门外,问:“二木匠,你刚才说,爷老倌子,出了什么事?” 二木匠咬牙切齿地说:“爷老倌死了!头颅放在祠堂里,等着我们兄弟去认领。” 茱萸拉长马脸,双手摊开,道: “悲呼哉,不亦痛矣!” 民国十六年端午节,西阳塅里发大洪水,剪秋的爷老子雪胆,剪秋的三弟弟苦木,早就死了。剪秋五兄弟,还剩得老二老四老五,苦巴巴地混日子过。 剪秋的大弟弟,忍无可忍,一巴掌打在茱萸的脸上,大怒道:“你爷老倌死了,你还在咬牙嚼字,分明是孔夫子的裤裆裂开了,露出你这个大鸟!” 一行人,匆匆忙忙,朝祠堂奔去。 到了宗祠,天已大亮。游方郎中早已将正面的大门打开,众人一齐跪倒祭祀大厅的第一厅里,焚香,烧纸钱。 二木匠心急如焚地说:“枳壳大伯,请你打开檀香木盒子!” “慢着!既然我的堂弟剪秋,死得冤枉,我们就要为他伸冤,让他一路走好!”我大爷爷枳壳说:“听我号令,青蒿,请你击鼓!” 祠堂的右边,有一个大大的牛皮鼓,横卧在木架子上。青蒿双手拿住鼓槌,由慢至快,至万马奔腾;由轻至重,至雷鸣虎啸,击了一通鼓。 我大爷爷说:“陈皮,你撞响黄钟!” 我二爷爷将红绳子系着的长木槌,向后拉开二步,一下一下,撞向黄钟,嘡!嘡!嘡!一连响了十二下。 剪秋的弟弟们,儿子们,一齐跪在地上。我大爷爷说:“你们睁大眼睛看着,我要打开檀香木盒子了!” 木盒子一把小铜锁,被我大爷爷一把扭下来。我大爷爷哭道: “剪秋,剪秋!我们来看你了!”喜欢站着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站着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