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金色的、模糊的、炫目的光圈,就这样毫无来由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它蛮横且霸道,发出了比天上的滚滚雷霆还有更具有威严的声音,甚至在安格隆的脑海中寄生的屠夫之钉,都在这种声音面前选择了退却,并气急败坏地反过来,开始加倍地折磨着安格隆那本就残破不堪的内心。
安格隆是在迷茫与痛苦中,勉强回应了这个声音,在金色光圈里面的声音自称为帝皇,自称为安格隆的创造者,自称为山之子的一切命运和生命的主宰:连那些高阶骑手们,都不会在安格隆的面前如此的渴望,他们好歹知道用虚情假意来蛊惑这名山之子。
正当安格隆因为这一系列狂妄的称呼而放声大笑之前,那声音又蛮横的表示,会将山之子从这个世界上带走,带入群星之中。
安格隆不知道所谓的帝皇到底是谁,他之前也从未有过时间抬头看一眼那些群星:面对着这个轻佻且突兀,却又蛮横无理的声音安格隆他只是无比肯定的,说出了自己唯一的要求。
他要带走他的兄弟姐妹们。
不管这个声音到底是谁:如果他真的能够将他的兄弟姐妹们带离怒凯里亚的话,安格隆不介意听听他的声音。
但那个声音拒绝了他,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决然。
于是,山之子也理所当然地给予了相同的回应,安格隆以蔑视的态度宣称着,他的兄弟姐妹们就是他的一切:在他眼里,这个声音与高阶骑手们已经毫无区别,也许只是他们用来蛊惑山之子的又一种道具罢了。
出乎安格隆想象的是,声音最终没有再纠缠他,它消失在了屠夫之钉的嗡嗡作响中,成为了漫长血战里的一个插曲:唯一让安格隆感到不安的一点是,就在那个声音出现的一天之后,那些深蓝色的鬼影们就偷走了约楚卡,还有其他的三个兄弟。
他自然而然的将这两个没头没尾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在他生命的最后几个小时里,安格隆思考着这两个事件背后的含义:不过,他最终也没有思考出来什么,他脑海中的知识是如此的匮乏,而角斗场里的生活,更是让他与【学习】这两个字从无渊源。
比起思考,他更像是在单纯的打发时间而已。
而事实证明了,这种武断的思想的确能很好地打发时间:当安格隆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爬上山脉的日光正无情地刺痛他的眼睛,在他的身后,他的兄弟姐妹们也在活动着身子,挑选着武器,彼此进行着最后一场战争之前的鼓励。
“安格隆!”
他听见有人在叫他。于是,他回过头来,看向那些面孔:那五十二张面孔,那五十二张愿意将性命与信念托付于他的战士,他向着他们说出那句简短的战前演讲。
“走吧。”
山之子笑了起来。
“让那些蛆虫血流成河。”
而回应山之子的,只有刀剑之间的碰撞,震天的欢呼声。
他们都知道:血流成河。
——————
“血流成河!”
这是战吼。
这是咆哮。
这是对他的每一个对手的命运的宣告。
血流成河,这会是每一个愚蠢到敢在这个清晨,站在安格隆面前的高阶骑手、亲卫军、佣兵和民兵们最终的命运:无论他们用多么好的盔甲保护着自己,无论他们手中的银藤、反重力盔甲、声波干扰器和物质转换波动器有多么的先进且不可理喻,当山之子赤着双手。冲进了高阶骑手的军阵的时候,他的战吼就是一切命运的宣判。
战斗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爆发,而高阶骑手们对于安格隆的最后一次劝降,成为了起义军们哄笑的笑料,他们高呼着,与他们的领袖共同冲向了战场:最起码一半的人在第一个瞬间就死了,而剩下的人则是冲到了亲卫军的阵列中,用手中的黄铜阔剑与短刀,对抗的那些他们甚至叫不上来名字的可怕武器的齐射。
安格隆冲在了最前方,他赤着双手,厚重的掌心里已经全是鲜血与内脏的痕迹,那来自于在战斗中第一个被他杀死的高阶骑手:他曾是角斗场中的播音员,他那尖锐而刻薄的声音,伴随着安格隆的整个前半生,也正是在他的蛊惑下,角斗场上的所有人整齐一致的对安格隆下达的那个判决。
钉子。
“血流成河!”
而在之后的五秒里,安格朗又杀死四十五个人,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愚蠢到敢于站在他的进攻范围里,向他发起挑战的高阶骑手,他在由盾墙和银藤组成的防线里左冲右突,宛如远古故事里的魔神,走到哪里都是一路的鲜血淋漓,他将整个战场搅动成了疯狂的血狱,而血狱又反过来化作无形的江河,将战场上所有的一切,都灌进了安格隆的耳朵里。
山之子能听到他的兄弟们的声音,他能听到他的战斗兄弟们在那些强大的武器面前被击倒,骨肉化为烟雾、血液煮沸成蒸汽,一根根银藤钻进人体,破坏器官,将他们的骨骼磨成了粉。
没有人尖叫,没有人求饶,每一个吞城者都在死前带走了尽可能多的对手,直到战争开始的一分多钟后,直到安格隆确定,再过最多十几秒钟,他就将失去他所有的兄弟姐妹,孤军作战。
但这完全没有影响到他,他抓起了一侧的长矛,捅穿了躲在数千米开外的天空上的高阶骑手,然后又抓过了另一侧的亲卫军军官,将他撕成了两半,抢过了他手中的闪烁着动能的巨大战斧,寻找着自己的下一个猎物。
但他最终却没能将这把斧头扔出去。
因为,时间冻结了。
就在安格隆举起了斧子,就在他寻找着自己仅剩的战斗兄弟,并在那些满脸惊慌的高阶骑手中寻觅着下一个猎物的时候,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抓住了他:先是一阵令人不快的沉默,愤怒的思想被控制在了禁锢的肉体之中,随后,便是那似曾相识的金色光芒。
他记得那层光芒,那是名为帝皇的人所操控的力量,那个在几天之前向他发出建议的虚伪家伙:他在力量如今困住了安格隆。
本能的,安格隆只觉得毛骨悚然,他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在这股力量中什么都做不到,他甚至无法动动眼神,瞄一眼自己侧后方那些惊恐的面容。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瞬间,又或者是几秒钟,直到一股更刺眼的光芒取代了它,直到战场上的血腥味变成了陈腐的臭氧味道,直到一股比屠夫之钉更可怕的,撕心裂肺的疼痛贯穿了山之子,他才被从这无情的牢笼中放了出来,因为惯性的原因而狼狈的跌倒在砂土上。
“……”
不,这不再是砂土。
而是一层华贵的,马赛克式的瓷砖,比努凯里亚上最奢靡的高阶骑手的宫殿中所铺设的,还要更为豪华,安格隆被这些奢靡品晃花了眼睛,紧接着,更多的嘈杂声就涌入他的耳中:那不再是战场上的哀嚎与呐喊,而是别的声音,是机器的轰鸣,以及一把把动力长戟上噼啪作响的运转声。
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
他已经在帝皇幻梦号上了。
他已经在那个所谓的帝皇的面前了,而在他们身侧,便是一大堆挥舞着动力长戟,身着着耀眼的金色盔甲的武士。
这些武士距离他很近,甚至比战场上的那些亲卫军还要近,他们蛮横无理,指向他的动力长戟上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但他们又是如此的弱小:在屠夫之钉让安格隆的双瞳重新陷入血红色之前,他仅仅是瞥了一眼,就发现了距离他最近的那名黄金战士身上,多达数十个的弱点。
没有任何的犹豫,战场上的怒火需要更多的泄愤,只见安格隆伸出手,片刻间,那敢于接近他的愚蠢者就被撕成了两截,毫无生机的肉体坠落,将大片的马赛克地板染成了鲜血的污色。
这杀戮引来了其他的黄金武士们的愤怒,以及王座上的冷漠:那个宛如太阳一样的帝皇,只是冰冷的注视着这一切,就仿佛被杀死的不是他的卫士一般,直到安格隆粗重的喘息着,在屠夫之钉的催促下扑向第二个人的时候,帝皇才终于伸出了手。
+停。+
他开口,于是,安格隆不得不跪了下来,他的肠胃在翻涌,口中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直到这时,他才真正看清了帝皇的模样,他才真正听到了帝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傲慢,与矫柔造作,正如同地表上的那些高阶骑手们一样。
人类之主走到了他的这位子嗣面前,冷漠的俯视着,他开口,呼唤着山之子的名字,告诉了他自己的身份,他的使命与责任:安格隆乃是基因原体,他应当与帝皇一同离开,去遥远的星辰中,为了整个人类的命运而奋战。
迎接他的,只是安格隆吐着鲜血的大笑:就像几天前一样。安格隆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条件,他要求与他的兄弟姐妹们站在一起,如果让他离开,那就从地表上带着他剩下的那些兄弟们一起走,否则,就让他与他的兄弟们共同死去。
+我不会认同。+
+你也不会回去。+
+努凯里亚上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它们与你无关,别再想着在那场无足轻重的奴隶战争里面,白白的丢掉你的性命了。+
+这不是你的命运。+
而面对着这个再明显不过的请求,人类之主只是面若冰霜,沉默地盯着他的子嗣,许久之后,才吐出了这一个回答。
而正当安格隆的目光在怒火与悲痛中发出咆哮之前,人类帝国的统治者挥了挥手,闪光的风暴就再次擒获了山之子:下一秒,他就消失在了帝皇的面前,也消失在了帝皇幻梦号上。
“帝皇吾主,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过了几秒钟,才有一位禁军的执政官绕开了自己身死的兄弟,走到了帝皇的面前,压低声音,开口询问道。
而帝皇只是闭着眼睛,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
+等。+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