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淮但笑不语。杨甘好气又好笑,说:“我都帮忙到这份上了,还防我呢?”
凌静歉意一笑,说:“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杨甘气不平,趔正身子,搁下二郎腿,起身说:“我拿你们当自己人,你们这么做可真不够意思。行吧,我还有事,不奉陪了。”
他阴阳怪气撂完话,作势往门口去,一步两步三步……硬是走到门槛,没一个人出声挽留。
杨甘握紧刀柄,讥嗤一声,梗着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昌平四年四月底,周帝亲见凌琼,赏黄金赐匾额,复还家业,命朝臣将凌琼呈上的甘州瘟疫药方子写入《千济方》,并于各州各郡各县进行刻板示众。
凌琼自此扬名立万,甘州城百姓专为她建庙宇,塑金身像,奉香火,虔诚叩拜。
期间歌颂凌琼济药甘州解百姓疾苦的童谣俚语,顷刻间传遍周国大街小巷。
消息摧枯拉朽传入上赋城宁家,宁二夫人打翻了茶盏,心气儿难平。
婆子忙上前替宁二夫人顺胸口,宁二夫人死攥着手帕,冷笑连连,咬牙切齿道:“好啊,是我小瞧她了。”
宁甫负手而立,手上捏着账簿,眺望窗外微风细雨,玉兰枝叶披纷,他眉眼寡淡,说:“此份账簿有假,实乃有意为之。凌大姑娘非闺阁弱女郎,她深谙官商,走一步算百步,算无遗策。有她相助,幸也。”
“那又如何。”宁二夫人轻嗤,“苦心创办那么大个商会,盘结榆州地界各大盛名商客,到头来,还不是尽入他人之手。如今的凌云商会被阜嵩食楼的东家纳入囊中,张高轩可不是好打发的,那是个饕餮之徒,前有阜家垫脚,后有商会撑腰,他可走了大运,尽捡大便宜。”
“表面光鲜罢了。”宁甫归座,“眼下商会里起的内讧,张高轩有得忙。我们宁家刚在其间站稳脚跟,自扫门前雪就好。”
丫鬟涂完小指甲蔻,换到宁二夫人另只手,宁二夫人欣赏着丹蔻,说:“凌三姑娘鼠目寸光不识好歹,可凌大姑娘是地地道道的生意人,不会不懂时务。想重新拿回商会,必会拉拢我宁家。到时,有凌大姑娘这么个会生财的聚宝盆……”
她没再往下说,勾着笑,翻来覆去看手,尤其赏心悦目。
平栗义巷,府衙亲自登门拜访凌家,将抄走的房契地契等物悉数归还,另外附赠了一千两银子,以示赔礼道歉。
府衙一走,凌静转回身,佩詹卿牵着雀跃蹦跳的凌安走出屋子,身后紧跟着章冬婆子。
墙角竹丛蹲着的凌岑站起身,手上拿着柄竹镊子,身侧的李观棋拎着一只半死不活的公鸡,鸡喙缓缓滴落一滴乌青血点子。
凌淮和凌铛先后从书房门口现身,葵青端着茶托进出厨房,大双小双在厨房里帮忙打下手。
凌静笑道:“是时候了,各位今晚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请上赋城百姓赏一场大戏。”
次日天方亮,府衙大门前敲响了鼓声。
县令迈着四方步登堂,坐定,例行喝问堂下二人,衙役呈上状纸。
“你二人,一道状告张高轩?”县令蔑视下方一高一矮的大双和李观棋,他问,“哪个是李观棋?抬起头来。”
李观棋磕跪地面,闻言抬脸。
衙役挡嘴,搁县令耳旁密语了几句,县令沉声道:“哑巴?”
状纸搁去一边,县令睥睨下方,紧接着问道:“那你就是万大双?”
大双依旧伏地磕着头,“是。”
县令厉声道:“盛保腊月冻溺水缸一案已经结案,仵作也验明尸身,属实是醉酒溺亡,如何就成张高轩设计害死了?无凭无据,捏造谣言扰乱公堂,本官必饶你不得。”
府衙大门外挤满了人。
凌岑和凌淮一左一右夹着凌铛在最前面,凌铛大半个身子挤缩在凌淮怀里,脚背快被凌岑那二愣子踩扁了,她此时心里直滴血,早知道这么挤,打死也不来凑这份热闹。
大双抬起脸,不卑不亢道:“回禀大人,今日草民不仅是为盛保冻死一案,还顺便代身侧小友观棋,替他生母亲姐被张高轩害死在阜家祠堂一事发声。”
县令凝目,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眼县丞,县丞几乎不可察地轻点下巴。于此同时,候在内堂帘子旁的一名不起眼衙役,已神不知鬼不觉地缩入帘子,拔腿就跑了。
县令力拍惊堂木,“从实招来!若有杜撰欺瞒,搁棍百杖下入死牢!”
大双拱手,说:“此事要从一年前说起。李观棋一家祖籍是甘州城人氏,他是家中幼子,生父早亡,家中母女二人同在阜家为仆,补贴家用,供独子念书。母女服侍阜家少夫人佩詹卿尽心,做了心腹婆子和丫鬟。岂料,一年前,观棋他姐寄回一封书信,让他前往榆州上赋城,只因阜家少夫人怀了身孕,都说是男胎。”
“未雨绸缪,想让观棋提早进入阜家,给阜家小少爷做书童,好跟着一起上书院念书,期望挣个功名富贵。”
“观棋日夜兼程赶到上赋城,阜家少夫人早产产子,小少爷已有一个月。正当他打算登门见家人,他姐却趁夜先找了他来,还夹带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就是阜家小少爷。”
大堂外听得聚精会神,一片寂声。
堂上县令听到大双提及佩詹卿,顿时冷汗直冒。
大双扬声讲述:“起初,他姐告诉他,这是她生的孩子,还是阜家少爷的,怕阜家少夫人嫉恨会对她不利,偷生的孩子。叮嘱观棋不可伸张,让他尽快带着小少爷出城,怎么处置都由他。”
“观棋心善,舍不得对自己亲侄儿下死手,便一路颠沛,带着孩子回到老家。他平日里要上私塾念书,没空抚养孩子,便找了户人家,将孩子托付。而那孩子,现如今就是凌家的七少爷。”
一听这话,人群一阵哗声。
县令心里直打鼓,下意识问:“哪个凌家?”
大双铿锵有力:“创办凌云商会的凌家,以药济甘州百姓的凌家。”
话音落,县令额头滚下一滴汗,他心底哀嚎,完了完了完了!
这是有备而来啊,今日这两起案子不能善了了。
凌家风头正盛,谁敢得罪凌家?!那可是当今天子赏赐金匾夸大善的好人家!百姓心里的活菩萨!
眼下张高轩手握阜家家业,私吞凌云商会做大当家,凌家怀恨在心,哪能不报复。
大人物打架,他一小小县令哪里兜得住。
现如今的凌家谁敢治罪?那不是打天子的脸吗?!
张高轩财大气粗,他也得罪不起啊!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