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已入内,伸手向外引路,“请。”宁二夫人面上险些没挂住笑。
凌琼搁盏,“劳烦你认清形势,关于身世问题,我没求着听,是你非要说。”
凌静笑着接话,“夫人要是口干舌燥,不妨先喝口茶润润喉。非要卖关子也没关系,喝完茶再回去。但是呢,得劳您日后可别再上我家来了,我家正经生意人,不做关子买卖。”
宁二夫人气得胸口一阵起伏,她竭力沉住气,面带春风,柔声道:“姑娘客气,那我便从头说起。”
她抛出一个问题:“二位姑娘可知浦玉郡司允氏,丹弥兴郡谢氏?”
凌静颔首。
凌琼说:“京都权贵大世家嘛,天下谁人不知?”
“那又可曾听闻:京都三月春,桃李双姝妍?”
凌琼看向凌静,凌静摇头,她问:“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同我身世有何关系?”
宁二夫人说:“十几年前的京都,皇宫里的主子,还不姓蔺,当姓南宁,国号晋。当年司、谢两大世家联姻,谢氏嫡长公子娶司家二姑娘过门,司二姑娘能生养,短短五年内连生二子一女。而前朝最末一位皇后,谥号文贞,便出自丹弥兴郡谢氏,名徵夭,小字阿桃,即是当年司二姑娘所生,更是‘桃李双姝’中的一姝。其才貌双全,动京都。”
“至于另一姝,乃司二姑娘长兄,司大公子,同娶谢家嫡三姑娘,二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故而仅得一独女,取名单字一个璃,小字阿梨。璃姑娘肖母,身子骨娇弱,哭来梨带雨我见犹怜,但她文采却是一绝。‘桃李双姝’互为表姊妹,自幼情投意合,形影不离,恰似桃李三春争艳,难分高低,故有齐名‘桃李双姝’的美称。”
李……
念及此,凌琼福临心至。
李氏!
她是司允璃?!
便宜娘李氏生于浦玉郡司允世家?!还是独女?!既是独女,那肯定是家里捧在手心含在嘴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啊。
便宜娘可一点儿也不便宜。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一个才华横溢又貌美如的千金大小姐沦落到客死异乡的地步?!
凌琼惊愕。
宁二夫人淡声道:“大姑娘,你生母是文贞皇后,生父乃前晋最末一位皇帝,谥号恭安。养母司允璃,养父乃前晋领军大将军、兼任入值殿省。”
“……”来头有点大啊。凌琼把着盏思绪发散。
凌静问她:“当年发生了什么?你又是谁?”
宁二夫人徐徐道:“我自幼服侍文贞皇后,直到周帝狼子野心登廷入幕,将侍奉帝后身边的老人悉数遣散。我出宫后,辗转陌路,得幸嫁于甘州富商宁家做了填房,自此过上富足日子。本以为自此安稳度日,岂料,一年前的冬月,我偶然得到一方绣帕,见帕上绣针法如此眼熟,分明出自浦玉郡司允氏独有闺绣,属璃姑娘自创。此后,我专命婆子暗中留意,得知她上门卖绣品,便斗胆请她登堂入室与我叙旧。”
“起初,璃姑娘抵死不认。经不住我三催四请邀她上门,同她互诉衷肠。一来二往,璃姑娘终于开了心房,松了口,将大姑娘的身世悉数告知。”
凌静低笑,“我是听闻文贞皇后曾诞下一名公主,可惜,前朝长公主不幸染上天,太医院配药不当,致使长公主早夭。”
“一派胡言!”宁二夫人拍案,“长公主分明是被歹人活生生捂死于榻上!”
凌静说:“既然都死了,今日又何来的公主?别说我娘半路偷了尸,或是提早掉了包。”
宁二夫人说:“三姑娘聪明,就是提早掉了包。别忘了你父亲可是入值殿省,他行走御前,怎会不知有人暗中谋害公主?倘若不是,璃姑娘为何偏要与家中断绝来往,随你父亲离开京都隐姓埋名?你父亲只是一介粗人,无依无靠的孤儿,纵然战功显赫又如何?璃姑娘嫁他终是下嫁。要不是司允家爱女心切,又怎会同意这门亲?”
“当初你父亲犯事被贬,卸了一身官职。司允家有意让璃姑娘改嫁,你们有所不知,当年世家大族一听璃姑娘要改嫁,想娶她的青年才俊可从城门排到宫门。当年司、谢二族,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此等盛况,别说当年了,至今仍是如此。”
宁二夫人悲悯:“而璃姑娘,竟决然选择了跟你父亲远走他乡,洗手做羹,甘于贫贱,沦为普通农妇,最终还落得这般田地。但凡她肯回头,决不至于如此。”
凌静依旧自如:“我有疑问。”
“你说。”
“前朝长公主是何人所害?又出于何故?”
“周帝。他要篡取朝纲,必须寻个名正言顺的由头令恭安帝退位,因而恭安帝绝嗣。”
“你又为何逼我大姐姐冲喜?”
宁二夫人执帕扪心,滴滴泪珠滚落,颤巍巍着声音,字字泣血地说:“大姑娘乃文贞皇后所出,是我家姑娘唯一留在世上的血脉骨肉啊。我家姑娘由我亲眼看顾长大,从牙牙学语到盛装出嫁,且姑娘不嫌我身份卑贱,待我情同姐妹。姑娘恩重如山,于我而言,如同再生父母,你让我怎能坐视不管?怎能任她的孩子随璃姑娘在外颠沛流离,甚至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她跌坐回椅内,呐呐道:“我哪敢让公主冲喜啊,我只是想找个正当缘由接姑娘入府照顾,免使旁人道闲话。”
凌静抿茶,“哦,是吗。”
果碟居中摆置,凌琼摸了几粒枣磨牙。
宁二夫人抬袖拭泪,哀哀怯怯道:“大姑娘金枝玉叶,宁家媳委实屈了身份。可让我撒手不管,又委实做不到。便斗胆一次,僭越认了大姑娘做义女,正好眼下朝廷派人暗访各州郡,查探赈济贪污受贿一案,有宁家做担保,必保大姑娘行商顺遂,不知大姑娘意下如何?”
“啊?”凌琼听得起劲,突然被她提及,朝她面上茫然一顾,嘴里囫囵着枣,笑眯眯弯了眼睛,薄唇一掀,“不如何。”
宁二夫人顿噎,一口郁气压在胸口,手摁着胸膛,上不去也下不来。
凌静盖上茶,笑意不减,说:“夫人可能有所不知,大姐姐她生于熙和三年,前晋长公主诞于熙和二年,年岁对不上呢。”
“哎,”凌琼叹气,“真可惜啊,差一点就当上公主了。”
宁二夫人拍案而起,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凌静悠然起身,“怎么不可能。夫人要不信,大可上官府去查。”
宁二夫人紧盯着凌琼,说:“绝无可能!你身世是璃姑娘亲笔书信告诉我的!”
凌静冰泠泠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亲笔书信?”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