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欢,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凌铛听他话音不对,立马转去看他,果然看到他低垂着眼睫,神情落寞,着实可怜。
她回想起他不知在什么时候知晓他自己非凌家骨肉,如今举目无亲,寄人篱下,心思敏感多虑,还不知他会脑补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伤心难过。急忙解释道:“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只是因为天天学那些东西学得烦心,私底下随便发几句牢骚而已。真没别的意思,你千万别多想。”
他展颜一笑,唇红齿白别提多好看了。
凌铛眼神飘忽了一下,一个转念,想到他作为书中主角的身份,往后红颜知己一大堆,又立马警醒,赶紧拿起珠子转移视线。
千万保持清醒,别被他纯良无害的外表欺骗了,他可是要指点江山,玩弄权术人心的顶级谋略者,不可能没有城府。
年纪再小也不能掉以轻心。
在这家里她是真的如履薄冰,生怕哪天半夜闯进来一群黑衣人乱杀,主角们是不可能出事,但她作为路人甲可就不一定了,指不定哪天就成了炮灰。
“阿铛?”他已经唤她好几声了。
“啊,嗯?”凌铛回神。
“在想什么?”
“哦,我那个,在想阿岑他”
她胡乱瞎扯的话被他打断。
他说:“这个时候可以不提阿岑吗?”
“哦,好。”她把珠子递给他,“你要不要看?”
“你看吧。你要喜欢,我送你。烦心时拿它解闷。”
这么个好宝贝她可收不起,见一次就当开了眼界,凌铛婉拒:“不了,三姐看见会盘问的。以后我要想看,直接上你屋里。”
屋外一阵鞭炮声轰响。
凌铛说:“好像开席了。”
凌淮目送她提着裙角探头探脑出了院子,背影鲜活,仿佛又回到上一世,她背着楼里的管事娘子,私下里与他见面,又匆忙离开的背影。
那时的她,眉眼早已长开,身陷青楼为求自保,常年抹药令本来面目作毁。婷婷身段变不了,她便含胸驼背学老妪。又因常年打杂洗刷,掌心十指尽是老茧,天一冷,手上全是疮痂。
他那时初回北域,封淮南王,空有虚名,且四面临敌,处处受人掣肘,根基不稳。有人想置他于死地,有人想物尽其用利用他,他无可用之人,更无可信之人,行如傀儡,恰逢其时遇到了她。
当年,他们没那么早离开甘州城。
直拖到凌琼被逼上轿,中途挣命逃婚,恰遇州兵败,仓盂城失守,北域转攻甘州城,导致大批流民涌入城内,饿殍遍地,尸首堆叠,致使瘟疫横行。
甘州城官兵大肆抓壮丁充军,凌锋自投入营,许师父护着凌静带着四个孩子慌不择路的逃难。
万幸在半路碰上逃婚的凌琼,不曾想,千辛万苦逃出城,却弄丢了她和凌岑、凌安。
自此失散,了无音信。
哪料到,她被贩子卖到北域的烟巷陌,自毁容貌做了下等奴仆。
影雕是她教他看的。
她带他去楼里看稀罕,说:“楼里请了工匠给头牌娘子搭新楼,来了位巧师傅。他家以前是给王孙公子做杂耍的,靠一手活灵活现的木雕养家糊口,影雕是他自创的独门绝技,不外传。好看吧?”
“嗯,稀世罕见。”
“哎,只是可惜,那位师傅有眼疾,看不见自己雕的东西有多好看。”
“可惜了。”他陪她震惊眼盲者竟有如此精湛手艺,更惋惜其不能视物。
“我替师傅可惜,师傅却说他是因祸得福。说自己眼盲心不盲,才会构想出影雕绝艺。他还感叹世人眼不盲,反要借珠赏四面浮光掠影,着实有眼无珠。而眼盲者,用手观物,心之所想,处处皆是景。师傅可真是个妙人,惊世奇才也。”
“你也是个妙人,说你有眼无珠还乐。”
她表面装得木讷糊涂,实则机敏欢脱,爱凑热闹听奇闻秩事,爱捡稀奇古怪。遇她难能不动私心,可他势单力薄,护不住她,又想留她,借由种种缘由藏着她。
凌静总骂他装相匿贼心。
他不否认,他还贼心不死。
自宴席一散,凌铛明显感觉家里比以往忙碌。上上下下打扫屋子,翻晒家具,粮仓地窖囤满了粮,专收拾出一间空屋子摆满了药材箱子,还藏了满满当当一柜药丸子。
园子里种的草换种成了时蔬瓜果,丫鬟婆子轮番上阵烧艾草,内室墙角,连犄角旮旯都撒了草木灰。
时不时有商客进出找凌琼议事,她忙得整天不见人影,有时凌铛会撞见她和凌静在账房里窃语。
有一次假装路过凌静屋门口,隐约听见她们蹦出个“娘”字。
娘?
平白无故提及李氏干什么?
一个多月后,凌铛从丫鬟口中得知仓盂城失守的消息。
她反复确认:“真败了?”
丫鬟笃定:“败了。”
周国败了,使团前往北域国议和,对方要求公主和亲。
可周国皇庭找不出一位适龄公主。
周国有皇子五位,公主九位,成年的公主仅有一位已出嫁的长公主,她乃明德皇后所生。其余未出嫁的公主,年长的也才十岁。
明德皇后早逝,同皇帝是少年夫妻,同甘共苦,皇帝念旧,至今未立新后,年过四十才得第一子。帝后情深是佳话,可对于江山社稷而言,不是件美事。
明面上,周国公主皇子一大堆,子嗣颇丰,但个个还是孩子。而且当今皇帝非世家子弟出生,普普通通一介布衣,靠领兵打仗镇叛乱起家。至今登基才三年,已年迈,且得位有猫腻,文臣武将不齐心,朝廷动荡不平,加上战火不休,子嗣弱小也是一种国运凋敝。
凌铛不操心皇帝一家子,谁去和亲,更与她不相干,只是下意识担心在外打仗的凌峰。
紧接着又传来甘州城瘟疫,各地干旱闹饥荒。
凌铛不经意的想到家里囤放的那屋子药材,以及满屋子的艾草烟味,忍不住犯嘀咕:凌琼做生意的消息这么灵通?败仗、瘟疫、饥荒一来就得知了?
心里担着事,她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四姑娘?是哪儿不舒服吗?”丫鬟点灯瞧她。
“我没事,有点闷,想起来透透气。你继续睡,灯留下吧。”凌铛索性下床,随手套了件外衫去了二楼廊下坐着出神。
没一会儿,凌静披着衣服过来,抚着她头发说:“在担心二哥?别担心,二哥不会有事,他会平安回来的。”
凌铛脑袋倚着凌静肩膀,喃喃道:“这一仗到底什么时候能打完。”
有些后悔当初看书时走马观,囫囵吞枣只记得个大概,眼下满脑子都是凌锋弹尽粮绝,被害死在沙场的结局。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