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沉默很久,陈嘉效回神的时候发现蒋然也很久没出声,他有些困惑抬眼看去,发现蒋然眉头紧锁似在沉思什么。 蒋然骤然看过去,还有些茫然的眼里闪过一丝慌忙,在陈嘉效招来服务员撤掉一部分盘子的时候,他内心无比纠结,最后开口说:“其实,我上次离开台城前,和梦寻单独见过一面。” “我们聊了很多,还提到你和真真,她知道你们的事对吧?”没等陈嘉效回答,蒋然继续说:“她说你们好像出了什么问题,你状态一直不太好她有些担心,我……我就和她说了真真和尽霖的事。” “你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陈嘉效脸上没什么变化,情绪都在漆黑的眼底急遽游走,其实没想太多,只是单纯觉得她不该知道这件事。 蒋然却被陈嘉效的话问得心底一颤,搓了把脸,为难又足够坦诚对他说:“因为我知道真真需要这样一个人,那个人本来可以是你的,可你们现在没办法像她和王慧中那样是一对访问者和被访问者的关系,所以我就想,可不可以让梦寻代替你帮助真真完成她的心愿。” 可蒋然想不明白,黄梦寻有什么必要在郑清昱面前编造周尽霖和她有过一段往事的谎言。 她对周尽霖不曾改变过的怀念和情感,这些东西她建立了十七年,她固执、执迷,可一朝之夕,有人把她前半生的信念摧毁了,也等同于杀死了她。 这个摆在眼前的事实,一下就把她对他从少女时期就开始生根发芽的爱情连根拔起,折磨了她十七年的罪恶感和歉意徒然消失了,取而代之成为沉重负担和痛苦的是她在他离开人世后无尽的思念。 这些残酷的“真相”杀死郑清昱,无异于也杀死在郑清昱心中形象高大的翩翩少年。看更多好书就到:yuti8 蒋然红着眼睛试图提醒他,“嘉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对你而言同样是不公平的,我们都知道尽霖不是那样的人。” 就在bi在华人事任命下来不久后,总部公开了一则单独关于陈嘉效的任命。 那场欢迎新人的酒会也相当于他为bi做的最后一件事。 初到伦敦就要过那边的冬时令,团队的人苦不堪言,而且非常想念在国内冬天可以随时随地吃一顿火锅的日子。吐槽完当天晚上,陈嘉效就带他们一群人去唐人街吃了顿热腾腾的火锅,之后又陪他们逛街,全场都由陈嘉效这个“老大”买单。 有一瞬间陈嘉效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哪怕最后反应过来,内心也平静得毫无波澜,一群年轻人从他眼前闪过,调侃他:“老大你真是老啦!看起来年轻而已。” 回到酒店都没吃完,全化成水了,呈现一种混沌又梦幻的颜色。 “上回你请我和我老婆看球,这次又该我邀请你一起过圣诞了。”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石俊突然跳脚,“陈嘉效你别不知好歹,你现在是在英国,大过节的都放假了就你有的忙呗?你一个单身汉在英国除了和我过节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陈嘉效半天没回应,石俊又觉得是不是自己过于刻薄了。 听到陈嘉效要来伦敦总部工作,石俊第一反应是这意味他也要在英国定居了,可转念一想郑清昱怎么办。 “她会过很好,我希望她过得比我好。” 石俊脑海里闪过很多上回两人来亲密无间的甜蜜瞬间,眼眶一热,忽然想点烟。 他刷到那个账号在五个小时前更新了,这是时隔一年后的再次更新,一个全新故事的。 之后两个小时,陈嘉效还是保持一个姿势对着电脑屏幕,不知道看了多少遍那篇名为《二十》的文章的。 多年后,陈嘉效突然读懂了当年周尽霖那条只有数字、字母组成的朋友圈文案是什么意思。 他们注定相爱。 小郑清昱上课说小话被抓的时候,周尽霖作为班长在班级维持纪律;郑清昱每天放学和一群小伙伴有说有笑放学回家,周尽霖因为送走了一群亲如兄弟的大哥哥在学校几乎都是独来独往;九点钟,小学生郑清昱已经甜美入梦了,周尽霖在灯火通明的教室里进行突击数学小测;体育课上郑清昱和一群女孩子们躲在树荫下聊八卦,周尽霖在烈日下的球场拿球厮杀;周一国旗下讲话,一帮六年级的学生仗着自己是高年级躲在教室享用早餐, 火车上无意间的惊鸿一瞥,对于两人来说似乎和人生中太多留不住的瞬间没什么差别。 也许在分开的三年间,他们甚至都不曾有一刻不经意想起过那年夏天。 文章的最底部附上了一些用相机翻拍的照片,这让整个真实故事变得更真实,更悲伤。 陈嘉效第一次看到十五岁的周尽霖和十一岁的郑清昱的第一张合影,04年在天安门广场。 同时比“耶”的少年和小女孩让那段他经历过却总是听别人说的“爱情故事”变得具象化,甚至将上面文字描述的同一时空里毫无交集的两人也联系到一起,陈嘉效感受到那种冥冥之中上天不断指引两人靠近的奇妙磁场,而他,彻底做了一回视角更直观的见证者。 就像他对石俊说的那样,他希望她过得好。 邮箱里有哈瑞斯的信件,表示自己已经收到了他寄过来的圣诞礼物,孩子们都很喜欢,并对他说:“其实你没必要买礼物的。” 原来今晚的天并没有蓝的发亮,只是刚才在外面看到的是被满城灯光映照成梦幻的颜色。 他只是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所有周尽霖真正的朋友都知道“真真”。 周尽霖彻夜未眠,他需要赶最早的航班回国,只是在机场候机的时候给哈瑞斯发了封邮件解释,“我需要尽快回去,其实已经拖得够久了,我有点讨厌自己太心软,给她冷静的时间太久,我怕再拖下去真真永远都不会理我了。” 所以郑清昱发出的邮件才会石沉大海。 他和哈瑞斯的合照,背包上的挂件是郑清昱的某张相片。 不用陈嘉效多说,哈瑞斯表示他可以立马回复那些堆积在邮箱里全部来自一个女孩的信件。 哈瑞斯眼眶湿润,感慨道:“我认为他是把我当成父亲和朋友的结合体,他单恋真真的所有心情都只能往我这里输出,我引导他、鼓励他,也很感激他信任我。他总是在和我提真真,所以我知道她一个很好的女孩,对此,我表示很遗憾,希望她能走出来好好生活,霖一定希望这样。” 和哈瑞斯见面后,陈嘉效在总部当面接受了高层任命,对方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今年五月份他们也找陈嘉效谈过,希望他能来伦敦总部,当时陈嘉效没有任何犹豫拒绝了。 所有人都好奇同一个问题,他怎么就愿意来英国了,就连江柳琳都问他:“你这一去是打算在英国安家了?那小郑怎么办?” 他曾经多迫切让别人知道她的存在,现在就有多不愿意一一解释。 江柳琳似乎也懂,在久久听不到声音后自己把电话挂了。 陈嘉效说明天带她去曼城,石俊知道她来了热情邀请母子俩到他家里过年。 说完江柳琳瞥了眼对面的男人,陈嘉效神色冷清在涮肉,很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却在做红尘中人,江柳琳叹了口气,一块羊肉在蘸蝶里翻来覆去,像不经意提起:“我有个同学女儿考到帝国理工读博了,要不介绍你们见面吃个饭?” 说完陈嘉效真的放下了筷子。 “是,只有您,我对火锅不感冒。” 他们在一起后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就是火锅。 那个傍晚,她拿他的大衣出现,陈嘉效第一次觉得自己没被上天抛弃。可命运不过是和他开了个玩笑,先让他小心翼翼拥有,在他用尽全力守护的时候毫不费力又夺走。 陈嘉效望向窗外,轮廓鲜明的侧脸寡淡,冷不丁来这一句,江柳琳面无表情自己往锅里把剩下的虾滑一坨全倒下去了。 旁边服务生控制住表情忍不住走过来对江柳琳说:“女士,要不我帮您吧?” 陈嘉效冲对方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在那之后还在笑,眼角似乎都飙出一簇晶莹,最后他低下头,掌心覆住 江柳琳这才注意到,他左手腕上空空的,没有一块能够彰显地位又很衬气质的表了。 陈嘉效本来想反驳她,有,有些无解的事情真的可以分开两个相爱的人。 如果彼此相爱会成为一种痛苦,那还算是爱吗? 很长一段时间里,陈嘉效把郑清昱和周尽霖之间发生的一切才视作“爱”。 但他放任自己陷入这种消极的状态。 陈嘉效苦笑着告诉对方他前不久才主动来到伦敦。 这让陈嘉效有些愕然,他从前只觉得这里的沉默、阴郁很像郑清昱。 而和周尽霖在一起的郑清昱是明媚的、积极的,永远充满活力,随心所欲发很多娇蛮的小脾气。 母子俩在吃完火锅后就分开了,约好明天几点出发去曼城,他们没有长时间待在一起的习惯。 拿出手机一看,微信里有很多祝福消息,这让人错觉还置身台城。 回到酒店后陈嘉效立马冲了个澡,然后把衣服扔进洗衣机,他有点受不了贴身衣物上长时间的辛辣气味。 这有点奇怪,因为一个星期前文章才更新过。 休息不够会频繁头痛吗? 等屏幕自动熄灭,陈嘉效想抽一口,长长一截灰烬全散落到键盘上,火也早灭了。 干涩的喉咙里有血腥味,紧接着鼻腔涌出一股热流,陈嘉效下意识伸手去碰,但落空了,鲜红的几滴血直接落到触控键那里,他皱了皱眉,看了足足有十五秒才重新去抽纸胡乱去擦,然后重重往后倒去。 是空调开得太高了。 周尽霖也是在除夕夜和她表白的,他从伦敦飞回国内,她再也无法回避一个少年这样的直白热烈的爱,两人开始交往。 他总能精准触碰到她和另一个男人深刻又充满遗憾的美好记忆,所以她面对他时那双似有雾气的眼睛里的美总是哀愁阴郁的,因为那时候她和他在一起脑海里想到的只有那个永远活在记忆里的少年。 她和尽霖哥的回忆刺向他的时候永远不会有壁垒在中间,永远可以向还在流血的伤口再刺深一寸。 所以他和郑清昱,是同时放开对方。 她受伤那晚埋在他掌心里说的那句“对不起”就算告别了。 最后打起精神来查看微信消息,拣些重要的回复,意外发现江柳琳在两小时前发来一条消息,其实他们很少在微信交流,这让陈嘉效感到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