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成锋摁灭第八根烟，坐在几乎被白雾湮没的办公室里仔细回忆。 那个学妹的确是喜欢郑清昱，但她早知道郑清昱心有所属，至于让贺韵心理不平衡的现象，都是学妹甘愿以朋友的身份真心对郑清昱好，她觉得郑清昱天生该被宠、被爱、被照顾。 这一点，厉成锋完全认同。 就是和后来郑清昱表白的那个。 一年过得似乎比前两年都要快，中考一结束，大家都搬出了托管班。有关郑清昱最后的消息，厉成锋是从姚远骋那里知道的——她中考正常发挥，可她要去台高，还要再经过学校的层层筛选，考试的时候她偏头痛发作，和她心心念念的高中失之交臂。 但无论如何，郑家本来的计划就是等郑清昱初中毕业就回老家。后来的后来，县城那家“台州正宗馄饨”的大门紧闭，挂上了“旺铺出租”的字牌。 得知这个信息后，厉成锋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一件非常可笑的事。 阿姨都准备出门了，发现厉成锋还在，吓一跳，急忙让他不要扫地了，毕竟这是人家的小孩，耽误了课业她可承担不起责任。 可他一时的邪念，无耻的行为，还是没有阻止两个有缘的人真正的相遇。 厉成锋在烟雾缭绕里闭上眼睛，脸色像窗外的云一样阴沉，又总有一丝苍白。 厉成锋缓缓掀开眼皮，签了两份，瞥她一眼，“你搬个凳子来？” 她这样说，厉成锋也不再发话，余光里丰满傲人的曲线展示无疑，外面接近零下气温，女助理依旧是黑丝短裙，厉成锋皱了皱眉，忽然停笔。 “东西放这，你出去。”厉成锋冷若冰霜，下颌骨酸胀顶得肌肉微微抽动，有一下没一下掰起了指关节，咔咔作响，他这个样子让女助理有些害怕，气压低沉的老板让她想起上学时班里性情阴晴不定的小混混，平时可以和你嘻嘻哈哈，可一旦触碰他底线，把人往死揍那种。 托管班和他同班的贺韵，能力出众但总妄想上位的女助理……那蒋菡呢？厉成锋知道她是真喜欢自己，可他纵容她耍小聪明是因为郑清昱，对方误会他也是喜欢她的，一再试探。 蒋菡也半个月没出现了。 他享受这种感觉，被在意、被信任，和郑清昱交往大半年，只有他在做这件事，有时候他分享自己的午餐，询问郑清昱吃了什么，想得到同样的馈赠。郑清昱直截了当告诉他她的生活很单一，有时候不是不想回复他，是她连午餐都会忘记吃或者来不及吃。厉成锋告诉她把啃了几口面包发给他也行，郑清昱只当他在逗自己。 以前他去帮她争取调岗的时候，当时医科大学的副校长暗示他让他老婆想清楚，学医八年已经投入这么多成本了，她这个年纪正是晋升的最佳时期，就这样放弃临床，未免太可惜，让他们夫妻再好好考虑一下。至于人事调动，医院是受学校管辖的，副校长小舅子有笔合作有求于厉成锋，大的困难倒是没有。 厉成锋果断给对方明确答复，将郑清昱调去了教学部。不想她干临床，不希望她太辛苦是一方面，厉成锋也有自己的私心——他希望郑清昱留给自己的时间可以多一点。 他很清楚郑清昱给不了自己，可他还是只想娶她。 这是男人的通病，厉成锋不否认自己的卑劣。 突然，厉成锋看见了郑清昱，她到哪里都格外突出，在萧瑟又拥堵的路上，一身暗色，红唇鲜明，身边站有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烟全往上灌，厉成锋不着意用力闭起眼睛，那股辣痛在黑暗中更清晰，让人下意识丢开一切只想好好爱护心灵的窗户。 是一则半个月前的帖子，控诉开宾利的男女仗势欺人。帖子是货拉拉车主女儿发的，她觉得自己人格受到侮辱，越想越觉得不甘心，就把郑清昱陈嘉效挂到网上。用的是她在副驾偷拍陈嘉效视角的照片，本来把郑清昱截掉了的，在她爸 热度是这两天突然起来的，让整天无所事事的蒋菡刷到了，她截图下来发给厉成锋是两个小时前的事。 什么话都让她说了。 之后他没回复，蒋菡继续若无其事分享她自己做的午餐。 厉成锋恨的是她我行我素，却一再提醒裹挟他看好蒋菡。 即使他们已经离婚了。 就算她早想结束那段婚姻。 厉成锋没有第一时间去揣测郑清昱厉成锋的时间线，也不是对两人的关系心存一丝侥幸，而是探究站在郑清昱身边的陈嘉效，他有哪里像周尽霖。 周尽霖是校园最受青春期少女青睐的少年，明朗帅气，细腻像月光，陈嘉效是冷漠矜贵的，看似淡然从容，其实过分优越的眉骨皮相间总有一抹不易察觉的阴郁。 厉成锋知道自己和周尽霖同样不沾边，可他起码和郑清昱有过去。 总之，厉成锋宁愿相信这两人只是短暂走到一起，追寻上床的快感…… 想到这一层，脑海中虚构的他们接吻、做爱等等足够让人丧失理智的画面徒然消失了，厉成锋憋得脖子粗涨、五官变形，却也只是在浅浅怜悯陈嘉效。 ——任何一个天真以为自己征服了郑清昱的男人。 郑清昱面无表情浏览全贴，回复对方：“是，我会和厉成锋见面，提前告知你一声。” 她这边，其实只剩下一个蔡蝶了，可那天和老郑聊完，郑清昱觉得爸爸说得对，瞒越久，越会让蔡蝶得知真相那刻质疑自己在女儿心中的分量。 可这是两个人的事，郑清昱这两天一直在思考怎么协调另一边。同时她还想到了一个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局面里的男人——陈嘉效。 和蒋菡的第一反应一样，作为一个女人，郑清昱不认为陈嘉效那次在机场那句似讥似嘲的“你还是不肯离婚吗”是真的想她尽快恢复单身，他只是害怕事情败露会影响他的声誉。 她一直很清醒，从不会把自己陷入被动处境，所以她主动联系了陈嘉效，告诉他这个帖子的事，眼下，只有他自己有能力可以去处理这个麻烦。 郑清昱不解，再点开蒋菡那个分享，发现链接已经不存在。 郑清昱一开始以为他说的是他和她两个人，没有回答。陈嘉效放任她犹豫，直到他这边有人找，他说了句“今晚见”，挂了电话。 这人…… “在原乐楼？”他们之间也是不需要开场白的。 厉成锋嗓音听起来总是有一种疲惫感，别人学他说话会被憋死，“袁虎今晚带女朋友来，大家一起吃顿饭，老地方。” 也许郑清昱太久没答应，厉成锋又说：“是有些突然，但如果能协调，尽量来一趟吧，不是要商量公开的事？” “好。” “等会儿我去接你吧。”他笑了笑，“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