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裘熙是越州屯的一名掌固。
他原本在越州屯里并不起眼?,没有出色的家世,也不像其他人那?样长袖善舞,圆滑处世。他沉默寡言,只知?道埋首干活。久而久之,其他人不愿意做的活计就?全都推给?了他。裘熙往往也没有任何怨言。
包括几?个月前去江宁县新来的寺丞那?儿“培训进修”,大家都不想?去,于是又成了他的活儿。
“我不去,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我若是走了,家里都没个男人了。”
“我也去不了,大夫说了我要静养。”
屯正?便将目光转移到了裘熙的身?上。
裘熙结结巴巴道:“屯,屯正?,那?,那?我去吧。”
是的,裘熙稍微有点结巴。这也是大家为什么内心深处都隐隐有些看不起他甚至会暗暗嘲讽他。
就?好?比这次的进修名额,他们真的是因为家中有事?或者身?上有病才拒绝的吗?当然不是,不过是暗自觉得这名额过去就?是吃苦受累的,偷懒罢了。
他们私底下讨论: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过去了肯定要下田,风吹日晒的,这得多?累啊,我是不愿意去的。”
“累也就?算了,关键是对我等仕途也没什么好?处啊。”
“倒也不能这么说,好?处是有的,只不过在下觉得风险太大了。这江南道的屯田耕作了多?少年了,每年的收成大差不差,难不成他还能种出什么花来不成?成了,自然会有益处,但若是不成,这苦可就?白受了。”
“正?是。周寺丞这么年纪轻轻的就?掌控了整个江南道的屯田,听上去好?像很厉害,但江南各处地势与?环境均不同,怕是他也没那?么大的本事?。”
“就?算是成了,难不成还能把我等调到长安去不成?还不是在屯署里好?好?的当差。”
所有人都哈哈笑起来:“江南之地挺好?的,何必去长安受背井离乡之苦?”
“再者,这周寺丞自己都还没坐稳位置,谁知?道……”
“慎言,慎言。”
总之,大家或是对周自衡的这项计划并不怎么看好?,或是觉得收益与?自己所受的苦累并不成正?比,对此兴趣缺缺。这桩差事?便这样落在了裘熙的头上。
裘熙虽然应下了,但一开始心里也不是太情愿的。别?人有家小,他也有家小,而且谁知?道去了江宁县会是什么光景?好?在,尚年轻还有点心气儿的屯正?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你尽管去,这位周寺丞是有本事?的人,你能学到多?少算多?少,随时用书?信和屯署里沟通。”
屯正?是世家出身?,有长安的关系,对于新来的这位周寺丞在长安做下来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在他看来,跟紧周寺丞的脚步或许是条不错的路子。且,周寺丞可是握有人事?任免权的!他的眼?神自然不会关注到下面的主簿、掌固们,但自己这个屯正?势必是在他那?儿挂了号的。
所以,必须全力?配合!
至于裘熙,他受到同僚们的轻视,但是在上官眼?中却是老?实勤奋的人,没有上官不喜欢用这样的下属。所以,屯正?本来就?觉得派他去最好?。
其他的那?些人,哪像个会干活的?可别?到时候在周寺丞面前出洋相!
就?这样,裘熙在江宁县跟着周自衡学习各种先进的农作经验,每三天就?写书?信回到越州屯。越州屯的屯正?也是个狠人,既然打?算投到周自衡麾下,就?全力?配合。
他原本直接打?算让越州屯所有的小屯都按照周自衡的法子来种,结果裘熙刚好?在江宁县,他是越州屯真正?干活的人,怎么想?都觉得有哪儿不对,立刻汇报给?了周自衡。
周自衡气得直接把那?份书?信给?摔到了桌子上:“他这是瞎胡闹!越州屯多?大?下辖泉、台、建、括等六州!每个地方的土壤、地势和水文环境都不一样,他这想?都不想?的就?打?算照搬?”
简直都要气笑了,这是比他还敢呐!
就?连周自衡自己都是很谨慎的,他只打?算先从相邻的那?一片,也就?是后世的江苏中、南部以及浙北开始改造,结果他属下的这些屯正?们连脑子都不动,就?打?算□□了!这要是出了什么漏子,今年江南道的收成别?说超过往年,恐怕都还得倒退!
周自衡也是通过这件事?意识到了自己在管理上的漏洞,他立刻发文给?江南道其他地方的小屯,勒令他们禁止全部跟风,但可以挑选与?江东一带环境类似的小屯来做个试验田。至于其他地方,有些方法可以用,比如浸种之类,但有些方法暂行观望。
关键是,要和润州这边保持紧密联系。
这封公文被他唤了驿马,标了紧急,快马加鞭送到各屯。每到这个时候,他就?痛恨如今的交通环境,时效实在是太慢了!
越州屯的屯正?本来想?要好?好?表现一下,结果被撅了回来,闹了个灰头土脸。但这也让他更重视身?在江宁县的裘熙。而原本那?些不愿意去的主簿与?掌固们,这下也回过神来了。
屯正?如此重视,看来这件事非同小可啊。
可惜,已经晚了。
再说裘熙,他去了江宁县之后便编进了那?个培训班中。没多?久他就?发现,自己竟然不仅仅只是充当了一个传令兵的角色——学习如何种地自然是重心,但周寺丞还会让他们学着如何处理遇到的各种问题,不仅仅是种地,还有如何组织屯户们挖水渠、如何合理组织和分配劳动力?等等等等……
裘熙觉得自己这一趟真的学到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