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安城。
礼部侍郎,哦不,原礼部侍郎周礼的宅第,大门紧闭。一到酉时,附近的府邸中都燃起了灯烛,灯火通明,还时常有丝竹之声传来,十分热闹,但周家?却是一片死气沉沉,寂静无声。
不过?,还在两个月前,周家?并不是这样的。那会儿?,他们府中也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经常饮宴到后半夜甚至是凌晨,和现在相比可说是天壤之别。
直到玄武门之变后,太子?与齐王党噤若寒蝉,从此?夹着尾巴做人,再也不敢做这样高?调的事?情,生怕被?兴义宫注意到。但没用,周家?在安静了一个月之后,家?中的顶梁柱周礼就?被?削去了礼部侍郎的职位。然后调去了光禄寺,担任光禄少卿。
礼部侍郎是正四品下,而光禄少卿是从四品上。而且光禄寺听着清贵,却无实权。
这等于狠狠地往周家?脸上甩了一个巴掌,告诉所有人他们恩宠不再。
不过?,据说周礼在接到旨意时,整个人几乎五体投地,感激涕零。毕竟,他还以为他要步自?己那位亲家?的后尘,死在玄甲军的剑下。
自?此?,他更加闭紧大门,不再出门应酬交际,晚上连灯烛都没让点太多,所有的子?弟们都约束在家?,不许再去外面胡闹,力求让周家?在依然还有着稍许动?荡的长安城中隐匿下去。
不过?,他的姬妾却开始不爽了。
“不能出门就?算了,怎么连在家?听听戏都不行了?”一位颇为受宠的年轻姬妾扯着他的袖子?撒娇道,“最?近平康坊那家?戏班又排了新的《采桑子?》,郎君,您就?邀他们来家?中演一趟嘛!”
她?用年轻的身体贴上周礼的胳膊,扭了几次,以往这一招可以说是无往不利,但没想到这一次迎接自?己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不可思议的看向周礼。
“你要是在这府里待不住,不如把你送回戏班,自?己去唱吧?”周礼阴森的捏起她?的下巴,眼中迸出怒火,“不知轻重的东西!看来之前是把你给宠坏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年轻的姬妾浑身发抖,低垂下眼不敢看他,呜咽道:“奴不敢了,不看了,不看了,郎君莫生气……”
周礼用力的将她?的脸推开,拂袖而去。
他走?至书房外,来到花园里,心烦意乱,最?后脚步一拐,去了正房。
正房里,他的夫人孔氏正在灯烛下抹泪,看到他进来后有些?惊喜:“郎君。”
她?想要上前,却又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话中带着几分气:“郎君今日怎么想到到我这儿?来了?”
周礼寻了一张凳子?随意坐下,脸在烛火映照下半明半暗,他没头没脑的讲了一句:“今日我遇到了王世?兄,他们已经打算搬离长安,迁往庐陵。”
听了后,孔氏也顾不得置气了,惊惶的来到他面前:“为何要迁往庐陵?太子?赦令,不是不再追究了吗?就?连薛万彻,也都归顺了兴义宫。”
“不追究是一回事?,但能不能再得到重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周礼的嗓音带着阴郁,“王世?兄直接被?削去所有官职,成为了平民,不离开长安等着在这儿?被?人嘲笑报复吗?”
孔氏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长出一口气:“还好郎君只是被?调到了光禄寺。”
比起来,调职和降一级似乎就?不值得一提了。
“还好……好吗?!真是目光短浅!”周礼喃喃道,忽然低声咆哮起来:“谁知道过?段时间后,我又会被?调到哪儿?去?难不成就?一直待在光禄寺混吃等死?!”
周礼是个有追求有野心的人,否则他就?不会费尽心机想要与当时的齐王府搭上关系。此?时想想自?己的遭遇,又想想当时和自?己一样压注并支持李渊反隋的武士彟如今已经成为了豫州都督,是手握一地实权的正三品大臣,他就?嫉恨得牙痒痒。
凭什么他能,自?己不能?!
孔氏倒没有他这样复杂的心境,她?被?周礼提到了伤心事?,又开始抹泪:“都怪你,非得让惠娘嫁过?去,结果可倒好,成亲还没几个月,就?成为了阶下囚。我的惠娘啊,命怎么那么苦啊!”
周礼被?她?哭得心烦难耐的闭上了眼睛,最?后一拍桌子?道:“不是让你将她?带回来了吗?”
惠娘就?是他们的大女儿?,嫁去了齐王府长史家?当儿媳。虽则李世民并未株连太多人,但在前期,他与天策府众人手中有着一张写了几十个人的“锄奸名单”。魏徵曾经在这名单上,但后来被?特赦了。但周礼的那位亲家?显然不在赦免的范围内——齐王李元吉性?情暴虐,做下很多恶行,李世?民认为其?身为齐王长史,他最?亲近的人,不仅不加以劝诫,反倒助纣为虐,不得轻易饶过?。
长史本人在当日就死在了事变之中,他的家?眷被?下狱,男丁流放到边陲,女眷被?没入教坊司,惠娘就?在其?中。不过?,若是娘家?人愿意来赎,也可以将其赎买出去。
周家自然是要把惠娘赎买出去的,如今她?已经回到了周家?,在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住着。
“别哭了!”周礼烦躁的道,“成天都只知道哭哭哭……等过?几天,先把她?送到道观去,当一段时间的女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