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嘉微妙地停顿了下, 扬起笑容询问曹操:“听说糜功曹使不善于谋略, 于内政上倒是替陶州牧做过几年事情, 比起兖州,他更熟悉徐州的内政才是, 主公怎会想到将他一起带回许昌呢?臣还以为您要将他留给车老呢!”
曹操笑道:“子仲(糜竺)虽不善于军政谋略, 却善于商道, 于国之经济恢复有大利, 将他带回许昌,更能发挥出他的才能, 若是让他留在徐州做事, 才是真的浪费呢!”
曹操想到这人才还是郭嘉给引荐的,高兴道:“还要多亏了奉孝去劝说彭城相,我才能有机会识得子仲。”
郭嘉神色不变, 心里头颇不是滋味, 意味深长的目光往那不显山不露水的糜竺身上掠过, 面上则笑嘻嘻地顺着曹操:“还是主公慧眼识英才,恭喜主公!”
糜竺端坐在案前, 贵养出来一种奢荣的独特气质, 哪怕是穿着朴素的官袍, 都让他穿出了一种官袍镶金的感觉,好一朵盛世牡丹!
郭嘉暗道一声失策了,原以为不过只是引个普通的文士给主公,顺便可赚取万贯家财,没想到来的竟是个劲敌, 野心还不小,完全是冲着主公身旁最亲近的核心谋士来做的。
他心里掠过很多的想法,懊恼不过一瞬间,很快又想通了,并且为曹操能招揽到这样的人而感到高兴,他现在算是能明白一些当初荀彧为曹操引荐文士的感受了。
郭嘉脑子转动飞快,心下是准备改变策略了。
随着主公攻伐天下的脚步增快,身边的人增多是不可避免的事,会有越来越多如糜竺这样的人杀出重围,走入主公眼中,走到他的身边近臣位置,既然如此,与其局限于小格局之中,不如学习荀彧,将自己端起来,成为他人难以撼动的一座大山。他不仅要帮主公网罗到更多人,更要让那些人各自大放异彩得到主公赏识,到时候,主公的目光分成了数千数万到形形色色人身上,地位最稳固的,还是伴随他多年,并且已经找到自己定位的旧臣。
郭嘉转变这种想法不过是一瞬,表面上他已经与糜竺攀谈上了,一派同僚之间和睦荣荣的氛围,终究,他还是希望曹操能够将天下重新统一,再创盛世光景的,背负着戏志才的“遗愿”,郭嘉可不仅要提拔糜竺这类豪门子弟,更打算往下走,将才学过人又出身贫寒的人提上来,形成主公身边属官们争奇斗艳的局面。
随着曾经的六位谋士,扩展到如今的近百幕僚,仅剩下的五大核心谋士各自形成了独特的定位,其余人等只能望其项背。其中,最难以撼动的就是成为尚书令,替曹操处理朝务内政的荀彧,其次就是成为了军中谋士第一的军师祭酒,郭嘉。陈宫在吕布军中找到了定位,而吕布武艺强悍,统领着曹操属下所有的骑兵,无论大事小事,总少不了陈宫出面的。
至于程昱,平日里最与世无争的人,才是最不择手段的人,无论怎么的阴私与黑暗,他都能够轻飘飘地去为曹操做,只要主公能获得最有利的结果,显然是将曹操的利益,挂在自己利益之上,他也不争自己的地位,就默默做事。也就是这样不争不抢,临到关键时候又发挥出色,曹操还真在心里给程昱留下一席之地,从没忘记他。
郭嘉挺喜欢与不争不抢的程昱凑对,只要他不啰嗦,他们就还是好朋友。
相比起来,张邈就显得傲了些,因与曹操同窗情谊在那边,张邈是帮助曹操对抗袁绍的主力,别看他现在只是个陈留郡守,未来若是攻伐下天下,主公重建朝堂,甚至天下一统后必不可少的迁都,到那时候,他就是未来的兖州牧!
张邈自发与其余谋士划清界限,很少凑到曹操身边来,却不意味着他就无害了,自从袁术降后,张邈还会以同窗的情谊去与袁术联系,走的是曹操老同窗那条线,将当年在太学小学、大学之中有过学习经历的文人们笼络到曹操身边,这也是个劲敌,只是走的路子不同,对其余人构不成威胁。
至于已经病逝的戏志才,那是白月光,朱砂痣,死去的人最美好,更何况他还是在风华正茂年纪病逝的,那一瞬间的年龄都定格了,在主公的心目中不断地被美化,被怀念,死人是拼不过活人的,没人敢在曹操面前提起戏志才。
唯一会去提的郭嘉,自己还伤心着呢,他不会主动去提,倒是对戏志才的“儿子”戏康多有关心。
曹操说道:“我正与子仲商议徐州与青州两地产盐之事。”
盐是人们生活的必需品,也是官府进项的主要来源,一直以来都是由官府管控着。兵卒们打仗需要体力,缺盐则无力,百姓干农活也是如此。自古以来,私自贩盐是重罪,糜竺行商至今,从不沾染一切会触及当权者敏感神经的事务,无论是盐还是铁,哪怕是暴利,他也是远远避开。不过,这次却是四州之主主动提出来的,那意义就不一样了。
曹操道:“以往我治下产盐,除去各地的盐湖与井盐,最大的产出来自于青州临海。”
他有些懊恼地反思自己,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一块给忘记了,都怪刘备不提醒他!
井产盐最有名的就是蜀中了,蜀中有自贡这块宝地,产盐量多到能够供应整个益州。
同样处于内地,兖州这地方就惨了,产盐完全是靠盐湖,根本就不够使,这些还是在曹操打下青州时才得以缓解。
自炎帝时期出现“宿沙作煮盐”,那时候的煎盐之法就流传了下来,为了供应内地的盐供应,青州那边煮盐规模非常大,为了管控保护好这些,刘备甚至以一军为主力来进行护送运输。
而青州与徐州相邻,徐州沿靠黄海,边境亦有盐场,陶谦将其牢牢捏在手中,以牵制徐州境内氏族,现在倒是便宜了曹操,也是这庞大的煮盐场,让亲临去查看的曹操震惊了。
曹操恍然:原来人们到现在都还没开始晒盐,而是用煮盐啊!
燃薪熬盐耗费巨大,无论是柴草还是熬制,都需要大量的人力,这一块青州牧默默做了,倒是给了曹操治下暂时不缺盐的错觉。
糜竺又告诉曹操,从沿海运输盐到内地,若道路不好走,耗费地将更大。
曹操回过神来,与糜竺商议:“不如由官府开辟一条专用的商道,沿途设置驿站。”
他既然要与袁绍对抗做战前准备,那么盐这一块的供应是绝不能少,袁绍可不像袁术那么闹腾自己下属,也不像陶谦年纪大,袁绍的军队,比徐州军厉害多了,并州铁骑远近闻名,他那地方靠近鲜卑还善于产马!
郭嘉应下了曹操的话,认真听取。于内政处置这一块,他虽懂却不出彩,给不了曹操特别令人眼前一亮的建议,曹操自己心里有主意,也没指望他们来给建议。
“煮盐耗费巨大,我打算派人摸索圈围海水的方式,寻找新的晒盐方法,”曹操提了句,这晒盐之法,还是系统先生们给他授课时无意中提到的,曹操那时候还小没当回事,以至于长大以后一直以为天下取盐靠的是晒盐,谁知道现在还是靠煮盐呢?
他心里猜测先生是说漏嘴了,先生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时代比他认知中的要落后那么多,以至于晒盐的方法,什么建滩、整滩、纳潮等等七工序都给他说了,曹操一寻思,这大概不算超越了时代太多的先进技术,靠他现在的人力是能做到这些的。
曹操从小就记忆好,也是小时候的认知在系统的教育下出现了偏差,又没有亲自去实地考察过,再加上他那时候忙着打仗,将产盐管理的内政交给了荀彧,离开青州后,盐的供应也都交给了刘备,曹操还真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也亏得刘备老老实实地组建盐场,派运盐兵给内地运输盐,一次都没向曹操哭穷过。
现在临到了徐州,接手了陶谦的盐场,曹操这才发现,原来现在的取盐之法那么落后啊!
他反思了片刻,招来糜竺,给了他第一项任务:在离去徐州前,把这里的盐场建立起来,并且划分好运输商道。
糜竺虎躯一震,肃容应下了这个差事。
除此以外,还有临海百姓因田地出盐不能种地穷困潦倒的现象,曹操命糜竺召集他们去做晒盐人,发动当地百姓来做工,用盐来换取粮食,这样也可以解决当地流民的问题。
因这事,他们又在徐州耽误了一阵子,等待天气转凉,又一年秋收,车胄老爷子一路风尘仆仆地来到徐州,曹操这才清点人数,将已经搭建起了一定规模的徐州官场郑重交到了老爷子手中,带上亲兵与新得到的谋士,沿途凯旋回归许昌。
曹操之军一路顺着打来的方向往西走,在泰山郡与夏侯惇所在之军汇合在一处,一别三个月没见到曹昂,对于这放养在夏侯惇处的长子,曹操放心之余又有些小愧疚,作为父亲,他接受系统教育时就被灌输了要珍惜爱护每一个儿子,放在现实下,他却因事业而忽略了孩子的成长。他是个做大事的人,却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正是因为有这种心理,曹昂越是乖巧懂事,曹操越想要从别的地方补偿他,但凡是长子所求,几乎有求必应。
曹操与夏侯惇汇合时,凑近一瞧,惊讶地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守在曹昂身边保护着,可不正是许久没有音讯的赵云吗?
合兵以后,曹操单独将曹昂留下,与他父子相谈,看到已经长成高个儿的长子,曹操更加喜爱。
悄悄这脸酷似自己,多么英俊潇洒,阳光大气,多么沉稳可靠!
曹昂正襟危坐,向曹操说起了赵云之事:“赵师傅的兄长得了伤寒去世了,师傅为了安顿兄长丧事,这才耽误了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