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瞥了兴奋到满面红光的曹操, 含糊地应了一声, 爪子一伸捂住了曹操的嘴,颇有些起床气地说了句:“睡觉!”
曹操满腹的话语积累在口中宣泄不出, 听到曹宏邀请, 合衣爬上了床榻, 絮絮叨叨接着说个不停:“我早就想打陶谦了, 谋士们都在劝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陶谦就不顺眼, 就想把他干掉, 别人攻占我的土地我不会那么生气,反倒是陶谦占有了我的地,我就心心念念地要把他挫骨扬灰, 那恨意你不懂, 来的莫名其妙, 要是袁术占走了我几个郡我都不至于这样。”
曹操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他扪心自问, 陶谦也没得罪他呀?怎么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就感觉讨厌呢?同样是俘虏, 若是袁术、公孙瓒这些, 他觉得自己都会有耐心去招安他们,唯独陶谦,恨不得他赶紧死。那迫切的心情,曹操都快觉得自己有病了,他挠了挠自己的头, 难得迷茫地问曹宏:“世界上真的有天生不合的人啊?我怎么那么想要干掉陶谦呢?”
曹宏乍一听陶谦的名字,骤然睁开眼睛,他抱怨似的说了句:“就算我们天生相合,我现在也特别想干掉你。”
小家伙短手伸过来拉曹操的脸,一脸被吵醒的不悦。
要是以前,没人敢这么吵醒帝王刘宏,当年的曹瞒吵醒他的时候他只会耐心与包容地听他诉说,而现在,这撒娇一样的小脾气,完全是家人宠出来的。
祖父宠爱他,兄弟谦让他,“父亲”还与他亲近,生活在蜜罐子里,也无怪乎曹宏越来越接近自己心目中的纨绔子弟模样,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想学习就学习,想玩乐就玩乐,只要功课好,祖父考校都过关,曹嵩不羁着他们玩。
曹操也不恼,讪笑道:“我这是太兴奋了,除了阿宏,没有人能与我分享这种喜悦。”
刚才开有些生气的曹宏顿时就不生气了,起床气烟消云散,还被这句话哄得心花怒放。
曹宏揉了揉清醒过来的眼睛,询问曹操道:“你就那么想要干掉陶谦?为什么?之前看你一直没有动徐州,还以为你在有什么更大的计划。”
“我也不知道啊,”曹操小声道:“按理说我没见过陶谦这个人,可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就感到恨,不是讨厌,是恨!除了当初伤了我爹差点害死我爹的刺客,我这辈子就没恨过别人,你说这情绪是不是来的莫名其妙?”
曹宏若有所思:“莫名其妙的憎恨?”
是挺奇怪的,阿瞒是什么人他还不知道吗?在某些方面,他非常心大,他会讨厌一个人,但很少会有憎恨一个人的时候,就是当年利用了阿瞒的桥玄,他也没真正去恨过。
“对啊,就跟他杀了我爹似的,”曹操将这句话反复绕在口中,最终还是悄悄告诉了曹宏。
“让祖父知道你这么口不把门,非得举着竹仗揍你不可,”曹宏打了个哈欠,宽慰道:“既然想干掉他,那就去做,阿瞒有底气去杀陶谦的为什么不干呢?”
他为曹操分析了现在攻打陶谦的利弊:“现在攻打徐州的时机,倒是正好,袁绍那边正与公孙瓒焦灼,要不了几个月就会分出胜负了,趁着他没时间来顾及到你,赶紧趁势多拿下一州,到时候与统一了北方的袁绍交战时你的势力才能强盛过他,不至于被他那富有的三个州压着打。”
曹宏说的很中肯,毕竟曹操治下太穷了,没世家大族支撑的治下,全靠一群庶民在做事,底蕴到底是不足汝南袁氏集合起的那么多大族势力强盛。他将兖州留给曹操,不正是因为这里的一流氏族少方便他发挥吗?
“只是也有隐患,你这边刚经历荒年,靠着陈粮才勉强拉动了三州,总不能只靠陈粮,新粮还得大规模耕种着,想要供应长期行军却有些难。战事耗粮快,好在你还有个沛国粮仓距离徐州近,能就近运粮,勉强能供应你短时间的征战,时间一旦拖延久了,粮草不够,也就只能半途而废了,”曹宏道:“我不知道你粮仓的具体数额,却知道我留给了你多少陈粮,那些你要花也就花了,切记不要座山吃空,陈粮早晚有吃完的一天,还是要靠自己治下的农耕,来发展属于你的粮仓供应。”
曹操连连点头,这些郭嘉都与他分析过,他对此也深表赞同。
“你又推行了那样的政策,触犯了大家族的利益,”曹宏正在换牙期,说话有些奶气,口齿却非常清晰:“这在现在的治下暂时能推行,以后要推行到整个天下却有些难,阿瞒若是想要步子稳一点,还是需要巩固自己治下根基,再逐步蚕食。不是我说,大汉会灭亡的祸根,早就在光武帝刘秀依靠世家复兴汉室起就已经种下了,在我之前,大汉就已经被那些人玩成破衣服了,我不过是将它从破衣服完成了破布……”
曹宏瞥了瞥嘴,他也知道自己那昏君的名声不好听,全天下士人都在骂他,好像所有的错都是他做的。
“你要收拾他们,这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你要做好与天下人为敌的准备,包括你自己属下大家族出身的士人,若是无法将他们的观念扭转过来,让他们一切以你的利益为先,那么与其留下隐患,不如提前疏远,”曹宏说着说着就歪了话题,他指指点点地提到了某个重要人物:“听说你的谋主荀彧就出身颍川荀氏?荀氏家业有多大你该知道吧?你可以用他,可千万别真的对他推心置腹了,谁还不知道那些大家族出身的子弟心目中家利大于国利呢?荀彧的兄长还是跟着袁绍在做事呢!那个叫什么荀谌的……”
曹操心里嘀咕着:文若一切以我利益为先,他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有信心在他心里我比他的家族更重要。
可见曹宏似乎很激动的样子,他有预感,若是这话说出口会引起他更加口若悬河的劝告。
“寒门那些人你用就用了,他们聚集在你这里,求的是出人头地,没必要将他们当做亲近的人,下属就是下属,那个什么郭嘉的,若是偷奸耍滑,你该处罚还是得处罚,不能因为他智谋高超就给他特殊的待遇,这是用人的大忌……”
曹操默默听着,也没答应,就让曹宏在那儿说。
说着说着,没人答应,曹宏也觉得没意思,他将话题再次转了回来:“徐州是个世家林立的地方,陈氏,诸葛等大家族共同拥护着陶谦,世家大族你知道的,他们拥有自己的部曲,占有大批良田,底蕴深厚者能与州牧对着干,陶谦平衡其中,获得他们支持,你去打他们,倒是可以从那些家族入手,不是所有人都赞同陶谦的政令,也有被触及利益而想要背弃陶谦之人,但是你要记住,他们会为了利益帮助或背弃陶谦,以后也会这样待你,攻占下徐州以后,一定要安排上自己的人。”
“阿宏对我能打下徐州很有信心吗?”曹操笑问道:“我还没出发,你就已经知道徐州一定能打下来了?”
“用团结一体的石头,去攻打用米糊沾起来的碎石,哪怕那石头与碎石们大小相等,也一样是完胜的局面,更何况这块石头还师出有名,占据了高处?”曹宏爬了起来,前去点上油灯,将曹操叫到案前,他随手拿来了案上的纸,催促曹操为他研墨,边写边对他说。
“你倒是可以多注意一下陈家,那是徐州大族之首,家中子弟优秀之人很多,用起来挺顺手,该利用的时候别手软,以利动人,比以情动人更能让他们闻风而动,就凭陶谦那手段,不过是维持徐州一时的祥和罢了,”身为帝王,曹宏知道许多内幕消息,各地的争斗奏折平时都是他茶余饭后的消遣,像徐州这一窝富饶土地上的豪族与朝中宦官们、外戚们都有联系的,很多消息堆在他御案上,平时上茅厕的时候还会拿了看看。
曹宏睡不着了,索性拉着曹操对他说起了徐州那边的事情:“琅琊阳都有个诸葛一族,是大家族,但都是一群书呆子,大家族的底蕴深厚,却穷得跟庶民似的,所有的财富都用来搜集购买孤本藏书了,像那样的家族培养出来的学子,学识定然不低,却不会经商,相比起来,富庶的陈家,号称徐州第一富豪的糜家,更善于经营,也是纳税大户,以前就属徐州这边缴纳给朝中的粮草与财宝最多,我留给你的陈粮中,有近三成是他们贡献的,徐州有钱,有钱的可不是陶谦,是那些人才是。”
曹操没有去过徐州,当然不知道这些内幕,刘宏作为帝王,全天下的消息与藏书全都捧到他面前,闲来时候拿这些东西垫个酒杯,啃着瓜果当乐子来看,现在全告诉了曹操。
徐州当地的势力分部,陶谦又是怎么起家的。
曹宏摸了摸后脑勺,恍然道:“啊,他这个徐州刺史好像是我封的。”
曹操:“……”
曹宏:“那会儿正黄巾乱着呢,所以陶谦根基也就从我临死前一年到现在,也就七年……”
意识到自己临死前搞的决定既方便了曹操壮大,也养肥了陶谦,曹宏有些心虚地飘起了小眼神:“我那时候不指陶谦,也会有别人的,所以也不算是给阿瞒留了个后患了,这不能怪我。”
那时候哪里会想到现在会是什么,刘宏早知道自己会死,知道下一步就是自己儿子成为傀儡重现当年的混乱,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做的决定会影响那么多,能在天下州郡找到最适合曹操发展的州,又留下那么多遗产,已经做到极致了,曹操又哪里会怪他培养出了一个徐州牧陶谦?
曹操无奈打断他道:“时间过得真快,陛下已经死了六年了。”
曹宏拿开了曹操抚到他头顶的手,不满道:“那是,我都七岁了,你可不能再揉我脑袋。”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染上了笑意。
曹宏嘀咕着:“与你谈论起我自己死了多少年,那感觉怪怪的。”
“你这七岁,看上去倒像五六岁的小娃,这个子与我当年一样矮,”曹操含笑地一把撸过他的头顶。
“胡说,阿丕比我还矮呢!”
正经事聊完以后,就该聊一些家里长短了,曹操与曹昂常年在外忙碌,家中三个真正的小孩子是怎样的,唯有最接近他们的曹宏最了解了。
“阿丕最天真,傻乎乎的,就是性子敏感了些,倒是将你的丰富情感继承了大半,”曹宏评价道:“这个孩子跟你一样重情。”
“阿彰最顽皮,没心没肺的,心宽不计较,每天都过得很快乐,就是文采,太糟糕了。”
“阿植喜文,却也太喜了些,忽略了武之一道,像祖父。还是阿丕好啊,向着文武双全在努力,”说道后来,几个孩子里曹宏最喜欢的就是曹丕了,看他那眼神多慈爱,自己亲手去养成的孩子,能不慈爱吗?
“阿瞒,下次来找我,先把阿丕安抚好,免得孩子觉得你偏心受心伤。”
曹操不以为然:“还心伤呢?我儿子哪有那么娇气。”
“他们还小,家里那么多孩子,祖父祖母怎么管的过来,父亲忙碌在外,从小又没有母亲,你也不想想几个孩子心里怎么想?”
曹操以曹昂为例,告诉曹宏他的孩子成长的很好。
曹宏无奈,他怎么就说不通呢?
“龙生九子还有不同,大哥他天生性子就宽厚稳重能担大任,又自持年长照顾幼弟,你每一个儿子性子都不同,不能以偏概全。”
曹操道:“等你们再大一些,我将你们带在身边教养。”
两人正聊着,外头响起了仆从的通报声,那仆从小心翼翼道:“司空大人,三公子吵着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