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操在临县边城建了垛口以供守军射出弓箭, 凿了能够供滚石砸下的凹槽, 还在原先的敌楼的暗门之处建了不少陷阱以备不时之需。
这一场蛮族气势汹汹前来攻城的战斗还未打响, 一大批骑兵在猝不及防之下跌入了曹操命人提前挖好的陷阱之中,又是吹号角, 又是命兵卒们投射火油裹成的剑, 一场守城之战被曹操玩得花样百出, 他几乎是将所有能够想到的歪点子全都给用上了。
秋收时节, 蛮族来入侵为的是什么不言而喻,冬季即将到来, 这群化身叛军不再耕种的野蛮人没有了粮草, 集结而来想要打劫就近的县城。
斥候兵以最快的速度前去告知九江太守卢植,曹操趁着蛮族先行部队人仰马翻,己方士气大涨之际, 抽出佩剑, 率领骑兵从两侧留出的过道冲出去, 结成阵型,与蛮族撕杀在一起。
曹操如同出鞘的利剑, 以锐不可当的锋芒成为战场上最耀眼的一颗新星!无论是战斗, 还是排兵布阵, 他都信手拈来,兵书了然于心,于实战之中如鱼得水,卢植接到消息时派遣援军赶来,曹操这先锋已经深入了敌军腹地, 将他们打得片甲不留。
若非卢植站在敌楼上,下令兵卒鸣鼓收兵,曹操或许会一路疯狗似的冲到蛮族所在的县城去,来一场大屠杀。
卢植冷凝着脸,第一次对曹操发火:“你可当真是好的很,身为一军主将,竟亲自冲锋于前,你可有想过自己的安危,可有想过若你受了伤,会影响整个军队的士气?”
曹操原以为会被表扬,经卢植严厉喝问吓了一跳,他辩解道:“正是因为我冲锋于前,不畏生死,我所带的兵才能拥有一往无前的士气,身为一军主将,应该敢于人先,躲在后面指挥的那是孬种!如果连主将都不敢与敌人正面对阵,还指望属下士兵们能不为生死而战吗?”
“身为主将应当考虑全面,不该意气用事,你身上肩负的是万千兵卒的性命!两军交战,主将若死伤,凭什么来获胜?你是主将,不是士兵,也不是先锋!逞凶斗勇却不保护自己,你可有想过一旦你被敌人杀死,这场战争就会以失败告终?”卢植严厉批评曹操:“你那不叫身先士卒,你那叫嗜勇逞能!”
“不,我冲锋在前,是因为我拥有自保能力,我可以保证万无一失,”曹操高声道:“段颍将军教过我们,若是在有万无一失的前提下冲锋,能带动士气到达鼎盛!”
卢植哑口无言,指着曹操说不出话来:“你这小子,不要命了?我就没见过你比还硬骨头的人。”
曹操梗着脖子道:“若连主将怕死,更别指望兵卒们会为了战斗而付出生命。战场拼杀,是真刀真枪的砍,少一点士气都不行,只要有一丝退缩露怯,战场就会面临失败的结局!”
卢植哑口无言,他发现自己竟无法反驳曹操的话语,甚至还有点被他说服的意味。
他忙摇了摇头严厉道:“你在下决定之前,应该想一想家中妻儿,想一想家中老父老母!”
曹操没有妻儿,只有正逢壮年的父亲,与刚生育了弟弟的母亲。父亲不需要他操心,家中事务也不需要他来烦心,独身一人,无牵无挂,也更能将满腹心神投入到施展政治抱负之上。
他甚至询问卢植:“下一步,我们是不是该去攻打被蛮族占据的县城了?”
卢植摇了摇头,对曹操道:“只一味靠武力来平定叛乱,那是三流的将军才会做的事,高明的将军,懂得软硬皆施,懂得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
卢植开始为平息叛乱做准备,他派遣人勘查地形,打探消息,瓦解蛮族内部,贿赂了一部分人主动投降,又以强势的手段前去攻打绝对不会投降的硬茬。
整个过程中,曹操作为将领,时刻追随在卢植左右,他们在营帐之中讨论对策,在山谷之中埋伏伏兵。
卢植从不吝啬教导曹操,无论是为官之道,为将之道,还是他所有的个人经验,都一对一教导曹操。
就连如何成为太守,平衡豪族与官府、百姓之间的关系,都耐心掰开揉碎了说给曹操听。
蛮族的叛乱从冬日持续到了次年的春季,过程之中,劝降蛮族首领三人,杀死两人,俘虏蛮族勇士近两千人!
“平息了叛乱以后,就是对战虏的安置问题了,”卢植又开始教导起了曹操:“我们不可能将他们屠杀殆尽,蛮族只要有一个女人在,血脉就不会断绝,真正平息异族叛乱的方法不是杀戮,而是教化。”
“教化?”曹操喃喃道:“为什么是教化?”
“教导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百姓们一样耕种、劳作,收获粮食,等过去几代人,九江郡内就全部都成了汉人了。”
卢植耐心细腻的教导,让曹操有些不安,他自认不是卢植的弟子,也不是他的后辈,为何会获得他的厚爱,得到他费心来教导呢?曹操想不通其中的缘由,只能询问卢植为什么?
卢植沉默片刻,温和回答:“你就当我是犯了想做先生的瘾吧!”
他显然不愿意告诉曹操缘由,曹操也就只能瞎猜:也许,卢太守是欣赏我的才华呢?
卢植很快就将叛乱平息的消息传到了洛阳,随之而来的则是他滥杀无辜,污蔑当地豪强大族的状告!
剩余的豪族被卢植给杀怕了,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偷偷派人前往洛阳求助,顺着那十户被杀头的豪强大户人脉,与洛阳城中的官宦们勾结在了一起。
一夕之间,弹劾卢植的滥杀无辜、草菅人命的奏折堆满了御案之上。失去了亲属的宦官们,愤怒于连贪污搜罗来的财物都被卢植给抢夺了去,发狠地要将他从九江太守之位赶下来,甚至想要派杀手,将他杀死在任上。
在位期间,卢植教导曹操一切九江太守的事务,几乎天天将他带在身边,无论是与剩余的豪强们交流打机锋,还是与下属县令,或是上级汇报时,都让曹操不离他的左右。
扬州九江郡在卢植的治理之下迎来了首个丰收年,去年青黄不接的田地,今年已经染上了金灿灿的颜色,百姓们喜极而涕的丰收景象鼓动着曹操这颗年轻的心脏,他望着一望无际的麦田,还有其中耕种劳作的人们,感慨万千:“当官就是要像卢太守这样啊!”
再也没有什么比百姓们喜悦丰收的情形更能鼓励治理人了!
卢植做官毫无架子,务实勤劳,连带着下属们也跟着他学习,一人清廉而治下清廉,他时刻教导曹操:“民富才官富,官富则民更富,两者相辅相成。”
九江郡各县城的百姓拥戴卢植,将他当作救命恩人、青天大老爷,无论卢植走到哪里,都能够遇上激动的百姓,前来送他鸡蛋、饼子。那一双双劳作后的粗糙手掌,黝黑而淳朴,看到那一双双充满希望的眼眸,曹操也跟着感动起来。
这一日,扬州刺史招卢植等共计六位太守赴宴,入门时,众位太守送上珍宝贺礼,金银古玩。
整个宴席之上觥筹交错,高官之间寒暄不断,卢植带着曹操,为他介绍各郡太守。
扬州刺史亲自召见卢植,暗示他给的贺礼太少,应当拿更多的孝敬来。
曹操拗不过弯来的脑袋瓜子都听懂了刺史的言下之意,偏偏卢植顾左右而言他,装傻充愣。
那刺史有些薄怒,以言语威胁:“扬州是我的治理之下,你想要日子好过,就需要的我支持,现在连基本的孝敬都不贡献,日后也别想要我给予你支持。”
卢植奇怪道:“扬州确实是刺史的治下,下臣身为刺史的属官,要做的是辅佐刺史将我的管辖区九江给治理好,从下臣到任起,就从未少过上缴给国库的税收,这孝敬又是要孝敬给谁的呢?刺史支持我的治理,是为了您自己,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怎么到了您的口中,却成了需要下臣花钱买的东西?”
卢植明着讽刺,让扬州刺史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他铁青着脸宣布宴席结束,将卢植与曹操给赶了出去。
曹操还有点懵,他感到不可思议:“竟然有人将受贿贪污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他不怕被御史们查到,也不要脸面的吗?”
卢植淡淡道:“少见多怪,各地多的是这样的现象。”
又一盆凉水,由卢植之手为曹操从头浇灌到底。
各地都这样?!
贪污受贿,已经成了全国范围内明目张胆的事情了吗?!
曹操骇然:“可是,若是官员没有钱财来贿赂,就会改去搜刮民脂民膏啊!”
卢植笑了下,嘲讽道:“岂止,有些人贿赂着贿赂着,就升官了,像我这种清廉的官,不耻与他们为伍,要不了多久就丢了官帽。”
曹操一怔:“卢太守,你别吓我啊!”
卢植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是不是在吓唬你,等过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曹操越发不安,他心中不由浮现出了一个猜测:卢太守尽心尽力教导他做地方官,难不成早就知道自己做不成这九江太守了?!
卢植平定叛乱的战功,在九江郡内广为流传,可一旦到了其他郡,就成了扬州刺史的功劳。
曹操不走出去还不知道,他在运输缴纳税收去往扬州刺史府时需要经过两个临郡,听了一耳朵人们对于扬州刺史镇压九江叛乱的故事,义愤填膺地被副将蒋钦给拉回了九江。
回到太守府后,曹操冲去找了卢植,为他鸣冤不平:“这明明是您的功劳,那扬州刺史什么力都没有出,尽想着糊弄百姓捞功劳,他怎么有脸去那么做,他凭什么那么做,卢太守您是洛阳派来的,您应该出面去维护自己的名誉啊!洛阳那么多大臣都知道您是陛下特遣来九江镇压叛乱的,那么多人作证呢!”
功名利禄,卢植早已经看清了,倒是曹操这傻愣愣的耿小子让他又是喜爱,又是放心不下。
“你啊,”卢植轻叹一声,哭笑不得道:“我在洛阳无亲无故,上头没人,扬州刺史与宦官王甫有联系,上头有个执掌大权的大宦官照着,你又如何能撼动他?即便是功劳被抢了,也是投告无门。”
曹操气得憋红了脸:“明明是你的功劳,我亲眼所见的!等我回洛阳,我为你作证!”
卢植静静地看着他,温和道:“孟德,有些时候,忍耐才是正确的解决方式。正如我之前教导你当官的那样,为政者,应该思考怎么用最小的牺牲来换取更大的利益。我思虑下来,唯有忍耐,才能让我全身而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