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影依稀,槐叶苍苍,勾下一剪逼仄的月,歪歪斜斜地散在地上漆黑的槐影间,末了终被拖拖拉拉的脚步彻底踩碎。 谢虞晚仰起脸,发现这竟是她那次梦里来过的地方。 郑应释无奈地摊手:“我在祈州城里潜藏多日,发现胜算最大的法子便是伪装成想要拜入无道天的新人,而他们招收弟子皆是在这夜半进行的。” 谢虞晚顺着灵台抬起眼睛,心下猛地一跳。 萧元晏张望一圈四周,扬起眉啧啧道:“这无道天竟如此拮据?竟连入口寺庙的香火都供不起?” 郑应释被这清奇的角度哽住,偏过头来一言难尽地看了这两人一眼:“此间有一阙幻境。” 谢虞晚拧起眉,终于正了色:“幻境岂可探查气息?” “我和师兄师姐们未能找到此间幻境的破解之法,实在束手无策,”郑应释抬指遥遥点了点灵台上的神像,“一气之下便将刀捅在了那里,没想到幻境竟这般破了,不过此计切不可再用,幻境虽是破了,但随后迎接我们的便是数不胜数的杀机,我们当时险些所有人都殒命于这冲动一举。” “我明白了,”谢虞晚慢慢抬起眼睛,缓声,“我们现在面对的不是幻境,而是幻阵。” 谢虞晚却笑:“最大的区别便是,若是幻阵,我有办法破这一局。” “以幻境,瞒幻阵。” 听谢虞晚如是说,荆鸢忽然想起昨日的计划来,她不动声色地冲谢虞晚挤了挤眼睛,拐弯抹角地提醒道:“晚晚,你可是已忆起自己的法术了?那丹青谷的探寻一术呢?” 可惜荆鸢大抵只能失望了,当谢虞晚指尖抄出的青白色灵光跃没地底,她叹着气冲荆鸢摇了摇头,无道天并没有将身魂分离的阵眼挪至他处,那阵眼就在这附近。 “郑兄,你只管放心,”出声的却是纪渝,只见他骄傲地扬起脸,笑道,“我师姐虽是剑修,但她出身丹青谷,论这幻术,更是天下少有敌手。” 只有谢虞晚注意到了这微不可察的一记冷嗤,不过她现下没有闲心思理睬他,她的幻境已然结成,可这幻阵却仍无半分变化。 丹青谷的幻术天下第一,谢虞晚自信于她的幻境绝不可能失败,那必然是这幻阵另有玄机,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荆鸢在一旁忧心忡忡地开了口: 这说明谢虞晚的法子没有问题,可缘何幻阵仍未结束? “常人来到寺庙,该做些什么?” 原是如此,谢虞晚登时茅塞顿开,郑应释先前将刀捅在神像上亦能破阵,是因为这神像便是阵眼,既是阵眼,想来解阵之法,还是要以这神像为主角。 纪渝恰在这时有了发现:“你们觉不觉着,这灵台上的香新得不同寻常吗?” 常人来到寺庙会做什么?那自然是求香,拜佛! 如此揶揄完,背后就似有一道阴冷的目光刺了过来,萧元晏没敢回头,干咳一声后悻悻地敛了折扇,谢虞晚这一回终于没有注意到宋厌瑾的微动作,她正忙着将手里的香递给萧元晏辨认——萧元晏惯爱收藏些稀奇古怪的灵器与法宝,在这个方面的见识广,他们一行人里,他自是最有可能勘破这香中玄机的人。 “原是这般简单,这香是阵眼的一个‘引’,只需用无道天的内门功法起灵力,再焚这香即可。” 谢虞晚却得意笑开:“我的幻境已然修改了所有人的气息,大家只管焚香即可。” “怎么还是没有反应?” 所有人的目光便不约而同地望向他,只见郑应释掌心阖着檀香,膝盖一屈,跪伏在了散落在地的蒲团上。 众人缓缓俯下身,而等到所有人抬起头时,面前竟真更迭了一个模样。 端坐在灵台上的神像有了五官,谢虞晚万万没有想到竟是如此模样——祗端坐的身姿气度皆是清冷出尘,可那面容却是精致至极,诡异的是,被雕得 神情沉冷似薄雪,偏偏在眼尾眉梢处横过了一笔妍色,如此便恍若一场不似在人间的艳冬。 神佛岂是这般?丽的模样?这神像的颦蹙间没有半分普度的慈悲,分明是一尊邪像! 谢虞晚侧过眼,却听身后的纪渝喃喃:“竟又是这尊邪像!” 不等纪渝回答,神像的肩头悄无声息地驻落了一只鴷(1即啄木鸟)它漆黑的眼珠地盯着他们,口吐人言:“是新人?你们的‘引路人’呢?” 见他们面露不解,鴷便缓缓地笑了,谢虞晚心头一寒,在那只鴷裂开的口器间,她瞥见隐约有许多极长的软状物在蠕动,就在气氛逐渐僵持的紧要时刻,郑应释忽然站出来拦在了所有人面前。 鴷闻言便慢慢地转动空洞洞的眼珠,意味不明地盯了他良久,末了出声提问: 什么意思? “怒?” “日月之间?” 郑应释瞄一眼鴷,幅度极微地偏过头,低声嘱咐众人:“无道天自诩绝不拘于规则,这答案定不会是水到渠成般的直接,你们记着,一定要拐着弯思忖……” 听到这个回答,鴷非人的瞳孔里闪出困惑色:“何解?” 鴷大抵是第一次听到这般别致的角度,它无言了许久,不过勉强也通过了,将视线移向了宋厌瑾:“道与无之间?” 这个答案定是能被鴷欣赏的,谢虞晚注意到它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纪渝: 相同的问题居然还会被重问一遍?! 鴷没有为难,通过了这个慌慌张张的答案,随后将目光投往萧元晏: “泣。”萧元晏瞧着倒是从容自矜,他甚至还有心思展开扇子,笑吟吟地答,“悲时可泣,喜时可泣,是以悲喜之间,便是‘泣’。” 荆鸢略一思忖:“生死皆妄。” 什么?! 那只鴷张大嘴,旋即数不胜数的长条软物从它黑漆漆的口中爬了出来,画面恶心可怖至极,谢虞晚定睛一看,这些蜿蜒的生物不是其他,正是一寸寸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