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媳坐在殿中和乐融融的聊了半晌，却始终不见贺氏的身影，约莫又等了一炷香左右，人倒是不负所望的盼了来。 姗姗来迟的总管入殿后将礼数行了个周全，一脸歉意地口称大王子妃临出门前不小心摔了一跤受了伤，无法入宫学习，大王子特意遣他前来向王后讨一个假，待大王子妃养好伤后再入宫学习。 坐在旁侧的灵越由始至终都是在静静聆听未曾出言，明亮水眸盈着若有若无的讥嘲，显然对贺氏无法来学习的原因心如明镜，等到王后看过来的时候，又恢复成一派温和之态。 尚且待字闺中的时候，灵越一门心思钻研修习术法，不曾接触过家中繁琐事务，因此初初接触冗杂的宫务学习起来便有些吃力。 半日的时光匆匆流逝，王后教得也有些乏力，用了午膳之后便叫灵越回府休息，明日再来继续学习。 辨身份 春林园乃是王宫景致最美的地方, 春赏青碧如涛，夏赏姹紫嫣红, 秋赏鲤戏芙蕖, 冬赏雾凇雪林。 在她驻足欣赏的时候，园中走来一个身穿天青夹袄的宫人, 垂首行了个礼。 灵越顺着宫人走来的方向望过去, 视线不期然同浮仙亭中的雎夫人相交，双方遥遥瞥见彼此, 倒是友好地微笑颔首。 正所谓山不就我，我就山。 冬日晌午的太阳将将拨云露了面, 洒下难得的日光, 雎夫人笑吟吟地请灵越落座，素手微扬，斟了一盏茶。 “冬月寒冷，滴水成冰，夫人倒是好雅兴来这儿赏景。” 雎夫人笑而不语，只将目光放在灵越面上细细打量着。 灵越启齿呷了口茶，抬眼的时候正瞧见她的目光凝在自己面上，嘴角漫上浅浅的笑容，“夫人这般看我，莫不是我脸上沾了东西？” 她是在试探，试探灵越当听到与人模样相似后会出现的反应。 哪怕灵越表现得有些好奇，雎夫人还是不能彻底放下戒心。 雎夫人追忆的神思蒙上痛苦的阴翳，眼中泛起泪光，泫然欲泣地讲道。 言罢，雎夫人语气怅然，“若是能找到她的话，便是让我折寿十年也在所不惜。” 灵越暗叹，经年不见她这位表姨母戏演得竟越发精彩，如果真是不明内情之人看到如此演技，十之八九会信以为真。 “天可怜见，雎夫人这般情深义重，上苍必定会垂怜于你，满足你的愿望。”灵越神色如常，语中颇为感慨，抚了抚雎夫人的手背，又悉心慰藉道：“夫人放心，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等时机来临便自然能水到渠成。” “夫人勿要自责，人之常情何错之有。”灵越轻声劝慰后，自觉时辰已然不早，起身告辞，跨出亭中之时似是忆及何事般，踅身朗声说道：“夫人定要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音落，朝着雎夫人粲然一笑。 她身形晃了晃险些栽倒，幸有手疾眼快的宫人及时搀扶住，“您怎么了？” 雎夫人死死地盯着灵越的背影，嘴唇在发抖，脑海里响起了火海之中表姊梁胭悲愤欲绝的咆哮。 还有，灵越最后露出的那个笑容，跟梁胭生前的笑容重合在一起，无比相似。 如果说之前雎夫人是抱着怀疑的态度试探，现在已经敢笃定灵越就是吴明国的小王女，她的表甥女。 浮仙亭侧，一株挂满雾凇的垂柳上一只模样怪异的灰色虫子把底下的一切尽收眼底，晃了晃触须，悄然隐匿了行迹。 她紧了紧怀中捂着的手炉，面对透骨奇寒打了个寒噤，素窈同珈蓝急忙提挈着熏笼一左一右围住，让热气利于烘烤着主子周身。白狐裘搭在了灵越身上。 “今儿这么高兴，莫不是听说了大王子府的事儿。” 一只温热的大掌包住凉透的柔荑，灵越朝启珩笑了笑，“赶紧进屋罢。” 奴仆退下，书房内静悄悄的，只余炭火燃烧的微响。 跟乌弈斗了那么久，启珩万万未料到有朝一日冷情的王兄竟会把一个出身卑微的女子放在了心尖上。 “你怎么就——”启珩下意识要反驳，蓦地顿住话茬儿，看着她带笑的眉眼恍然间明悟，脱口而出道：“那小使女是你的人。” “惜梧三岁时村中遭流寇洗劫，她的双亲俱亡，彼时大长老恰好路过救下了她。见她天资不错便找人教了琴棋书画，悉心培养至七岁的时候，把人送到渤海国一户无儿无女的人家，替她造了身份和路引，在王宫大选宫人的时候将她送了进去。” 灵越眼光老辣，一眼看破他的心思却未戳破。 “等会儿，话本子的桥段用到乌弈身上……”启珩面色纠结，看向她的目光甚是同情，酝酿片刻憋出一句话，“你确实是个勇者。” 确实很多人都吃这一套，但也有例外，比如：乌弈。 -------------------- 他话中的嘲笑, 灵越不是没听出来，只是不爱计较而已，淡淡瞥了他一眼。 “只可惜在渐入佳境的时候, 雎夫人跳了出来，她要乌弈求娶贺氏女成为日后的臂助。”灵越讲到此处, 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好像瞧见了极其滑稽的事情，弄得启珩摸不着头脑, “你可知，乌弈居然犹豫了, 他在无权无势的惜梧和能带给他权势的贺氏女之间产生了犹豫。” “雎夫人自然也一眼看出乌弈的变化，她本来并未将小小使女放入眼中, 以为自己的儿子只是在寂寞无聊之下养得一个解闷子的小玩意儿罢了。可是当她看清楚乌弈的犹豫，她慌了神，她害怕自己的儿子被一个卑微的小使女攥住心，所以做出了棒打鸳鸯的事儿。” “然后呢？”启珩迫不及待地追问后续情形。 灵越拭了拭唇, 慢条斯理道：“左不过是好言相劝和威逼利诱双管齐下，大长老命惜梧顺水推舟寻了个时机逃出大王子府远走他乡。未料乌弈回府后得知此事大发雷霆竟连夜亲自将人追了回来，把惜梧锁进了一座金笼中，不准任何人探视，此举叫雎夫人好生没脸。” “大惊小怪。”灵越嫌弃地剜了一剜启珩，不光总是抓错重点，脑子里充斥的还全是废料。 “表面上他与贺氏恩爱有加，暗地里实则恨极了贺氏的不择手段。” “乌弈在洞房花烛夜给贺氏下了幻药，命自己的侍卫同她圆了房，此后无数个夜里与贺氏缠绵的也一直都是侍卫。乌弈一直不曾放弃寻找惜梧的踪迹，直到半年之前我叫惜梧露了面，乌弈的人顺着踪迹找到了她，并将她安置到上京城郊的一栋别业，日夜有高手保护，惜梧俨然成为了他的禁脔。” 启珩目瞪口呆，难得在有生之年看见有人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且戴得毫无心理负担，也是天下难寻。 听罢，他从震惊之余缓过神来，同时理清了思路，“如此说来，今儿的一切都是你所主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