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黛踟躇,久久沉默。 她终究是不愿…… 以为出现幻听的夜哲怔住,表情懵懵然,张大嘴:“啊?” 舍得,是有舍方有得,舍弃亦为一种得到。 她这一生按照命定的轨迹走得太远,错过无数风景。如今换条路走希望能遇见对的人、对的事,让自己重新拥有那些曾错过的美好,觅得属于自己的真正幸福。 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他不懈的努力终未白费。 饶是再冷静淡定,楚黛也招架不住如此炽烈的眼神攻势,面颊一红,羞赧垂首。 揽月榭诉情后,二人的关系突飞猛进,腻在一块儿的时间大大增多,品菜酿酒、投壶博戏不亦乐乎,日子过得赛神仙般逍遥舒心。 冷不防一瞥,让她眼皮猛跳,乜向夜护卫的眼神夹了不善。 更可恶的是,那厮居然注视自己的唇咂巴嘴,露出陶醉回味的表情,“口脂可真好吃,软糯香甜富有弹性,比糕点还可口。”幽深的目光一瞬不眨,眼瞳像是能泛起萤绿色的饿狼之光,随时都会扑上来。 “不去。”夜哲无视她的殷勤,斩钉截铁拒绝了美食诱惑,擒着她一直推搡的双手,将人箍在身前,舔了舔唇角残留的口脂,荡开痴迷的憨笑,“比起馔肴我更爱……” “唔,放开……”楚黛受够了毫无章法地啃咬,唇间含含糊糊逸出抗拒之声,气息紊乱间眼一闭,膝弯顶出,遽尔闻得吃痛的闷哼,借势搡开夜哲,喘着气,横眉瞪眼,“还吃上了瘾,是谁教得你乱揩油?” 在她强势的姿态下,夜哲熄掉旖旎心思,心虚地道出实情:“是册本上描绘的,我稍加钻研而已。”拎着灰色封皮的册本一晃,又迅速收回退避数丈,妥帖地藏在怀间,很是宝贝。 夜哲汗毛一凛,深知她平静淡然的笑容下隐藏的是滔滔怒火和出其不意的回击,不禁产生逃命的念头,讪笑着打个哈哈,脚下像抹了油窜得飞快,来不及让人反应,残影瞬息消失,风中传来遥遥的喊声:“我先去吃东西,不用等我啊!” 迟早能逮住人,楚黛凉凉一嗤,需得叫他明白揩完油就逃的后果,打定主意要给夜哲颜色瞧的她气定神闲地凭栏喂鱼,脑中正思索着惩人计划,榭外使女突然惶惶入内禀事。 -------------------- 冷清败落的小院外破天荒聚集了阵仗浩荡的姨娘和奴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海围堵院门,打头三名姨娘同守院的奴仆吵得脸红脖子粗,眼见口舌上败北,便命人架住守院奴仆。 有眼尖瞄到楚黛之人,嚷了句‘郡主来了。’周遭嘈杂声遽然消弭,阒寂得像陷进沼泽可怕到令人窒息,诸人乖觉地分列两旁。 下一刻,手指挪了方向似要继续点,众人心惊胆战作鸟兽散,哪儿还管劳什子热闹。 苏氏脸色惨白,跌靠在欧阳秀身上,空茫茫的两眼怔怔看着房梁,一行泪潸然落下。 欧阳秀拥着苏氏噙泪斥骂,惹得三名医师铁青着脸,忿然告辞。 “郡主,求您救救大郎,婢妾愿当牛做马为以前犯下的错赎罪,只求您救救他!”苏氏幡然醒来,猛地冲楚黛下跪,泣不成声:“就是要婢妾的命,婢妾也愿啊!” 也不知怎么,欧阳秀第一次没由来的信赖她,乖乖听从了指示,苏氏欲留下。碧湘院、知祺院和秋宜院的使女好一通安抚才把人送走,走前不忘对楚黛一拜。 三个院子的奴仆沆瀣一气,若非有人意外撞破偷盗过程,自个儿或许还在被愚弄。 纵是如此,她们都不曾有怨言,调至身畔后事事谨慎周全,令自己识清了忠奸之仆。 原来欧阳杰在平康坊瞧上个舞姬欲替她赎身,结果另一拨人也瞧中她,对方倚仗人多势众大打出手,现场混乱不堪。 这厢甫提及姚国公,那厢姚国公夫人身边的管事仆妇恰好登门谢罪,管事仆妇邓氏礼仪做得十足,先头与楚黛东拉西扯,见她始终面色清冷,心里咯噔一下,话才转至正题,放低了姿态。 随意觑了眼捧着礼物的奴仆,楚黛怡然地呷着茶,压根儿不接话。 抚着颗颗大小几乎如出一辙的莹润南珠,楚黛笑靥娇美:“惩陆五的姨娘管教不严之罪,倒极为合理。”捏住一颗南珠迎向日光,眯眼细看柔亮的珠芒,赞不绝口:“果真是上上之品,国公夫人必得之不易。”眼波微一流转,望向放松的邓氏,用力掷出南珠,冷笑道:“古有石崇以十斛珠买绿珠,你给我三斛珠真以为能买一双腿?” “我素来公平,既然大兄的腿被陆五打断,那他便跟着断腿,双方各自讨个平衡。” 邓氏深深骇住,任谁都无法料想,镇国公府的大娘子心肠竟冷硬至此,略微思忖,躬身道:“夫人曾言,五郎跋扈伤人理该过府赔罪,等奴回府便将人押往您这儿任凭发落。” 想借她的手废掉陆五,算计真好。 “姚国公府五郎君怙恶不悛,出手重伤镇国公府大郎君,御史台该很感兴趣罢。” 楚黛润了口茶,“原道姚国公府是知礼数懂分寸的人家,现而今支使一介仆妇登门赔罪拿财帛了事,当真叫本郡主开了眼界。”斜了姚国公府的奴仆一眼,面色平平淡淡,嘴上的话也不咸不淡,却硬生生激出邓氏一身的白毛汗。 此言可谓诛心,邓氏悚然,饶是再蠢笨者亦知临江郡主动了真怒。 若从一品郡主拜见五品命妇,岂非要让人去戳姚国公府的脊梁骨,邓氏后悔捧来这个烫手山芋,反正横竖都是她的错儿。 五个都是参与殴打欧阳杰的人家,又亲点两队护卫随行,以防有人狗急跳墙使出下三滥的招数。 一瞧这架势,邓氏蔫下脑袋,心知无力回天。 故意没亲自来赔罪,便是揣了惹镇国公府不悦的想法,借刀杀人,何乐而不为? 邓氏带一众奴仆灰溜溜地走了。 冰嫣言语支吾:“国、国公爷日日流连外宅妾侍处,遣去请国公爷的人皆被挡回,所以焦管家已去请。” 深夜,国公爷拥着一位娇妾探望大郎君的消息不胫而走,本以为郎主该好生与姚国公掰扯掰扯,结果醒来的大郎君不知因何与之起了争执,国公爷竟嚷着要杖杀逆子。 不经意睇一眼新入府的娇妾霜娜,居然被反咬成自己对她不满,美人哭得梨花带雨柔肠寸断,遂祸水东引,无辜的楚黛失了掌家权,乖乖思过。 约是受字里行间真情实意的撼动,霜娜激动地撕碎信札,扯毁了预备裁衣的锦缎,连屋里的瓷器亦无一幸免。 信札上的恳切内容,大抵使霜娜心甚欢喜,接连发卖、杖毙的姨娘奴仆不胜枚举,欧阳明泽对她的宠爱不减反增,由着她的性子胡天胡地,委实风头无两。 繁簇似锦的牡丹丛后,俏生生的美人肌肤赛雪,蛾眉曼睩,一双狐狸般的媚眼狭长,琥珀色瞳孔拢尽世间光华,火红石榴裙衬得她尽态极妍,莞尔一笑艳媚摄魂,的确是个尤物。 “闲来无事自然要好生走走,写罢长篇思过的心得体会,总要歇一歇消化一番。我闻姨娘近来处理府务忙得不可开交,竟有闲心来此观景赏花,倒是稀奇。” “大娘子看不惯奴尽可直言,何必拐弯抹角羞辱于奴!”琥珀色瞳眸涌上浓浓的委屈,霜娜泪如泉源,一滴滴泪珠砸得在场男女老少心尖酥麻,忍不住想呵护梨花带雨的美人,为她站出来讨公道。 这不,有不知天高地厚的使女跳出来维护霜娜,煽动其余奴仆,一群人纷纷暗自谴责起大娘子,更以一种保护姿态围在霜娜身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