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腕轻扬,血燕倾倒在香熏球上,眼见它一点点变黑。 苏氏面如金纸,死死抿住嘴。 她真的后悔了。 “你诬陷!”苏氏的脸狰狞一瞬,尖声驳斥:“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构陷我?还是说你迫不得已,受了谁的指使来害我!”明里暗里想把脏水泼给楚黛。 见其癫狂无状,大有鱼死网破的意味,苏氏气极,扬手赏了她一个耳光,“下三滥的贱婢敢诬蔑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被压住的端柳气息紊乱,猛地搡开苏氏的胳膊,抓住对方娇养已久的弱点,翻身骑到她身上,眼明手快薅住那高耸的发髻,啐了口唾沫,用尽毕生力气抡开膀子掌掴,清脆耳光声回荡不休。 两个女人不顾主仆之分扭打成一团,可谓罕见,而且往死里打的架势更让众使女惊愕。 苏氏保养得宜的脸蛋硬生生挨下数十记耳光,两眼发花,耳朵一阵阵嗡鸣,面上又肿又热像千百只蚂蚁啃噬,口腔充满血腥味,一股子滔天怒意蔓延胸间。 端柳一时气弱,溢满仇恨的双眸死死剜着苏氏,仿佛要把她剐皮剔骨。 观情势不妙,立时有两名使女架开二人,顺带反剪端柳的双臂,堵了她的嘴。 “呜呜——”端柳挣扎着,眼中布满血丝,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 “你每回给端柳的瓷瓶,事先已经我手换成了茯苓粉。” “三娘突染天花夭折、四郎溺毙池塘,这些从古医师和钱婆子嘴里吐出来时。我方知什么叫最毒妇人心,姨娘绞尽脑汁荼害阿耶的子嗣,也该到此为止了。” 看向鬓钗斜乱肿如猪头的苏氏,楚黛嘴角荡开一丝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下作人使得卑劣手段,总以为无人知晓,其实是哗众取宠罢了。而背主者的下场也莫若如此……”略一顿,语声含了几分关切:“姨娘蓬头垢面的邋遢模样着实难堪,且在我这儿洗漱一番再上点药。” -------------------- 收拾人 花厅中,欧阳秀面目阴鸷,扬手掌掴了近前的使女,其余三名奴仆骇得当即跪倒。 奴仆们怯怯应了,赶忙去寻大郎君。 欧阳秀恨恨地咒骂起兄长。 亲兄文不成武不就,是十足的纨绔! 一年后又升至四品正议大夫,连慕容家也另眼相看,将慕容涵与慕容六郎一对姊弟记为嫡出。 “不好了,二娘子!” 闻言,欧阳秀顿感两眼发晕,勉力站了起来,“快带路!” “愣着做甚,快扶起大郎君!” 有奴仆巴巴提了来,一咬牙,迎面泼向了大郎君。 一桶凉水瓢泼而下,欧阳杰呆呆瞅着成了落汤鸡的自己,目中混沌渐消,茫然环视周围的奴仆与铁青着脸的妹妹。 欧阳秀手掩口鼻,流露出嫌恶神情,“去借琼琚斋的一间房安顿下大郎君,帮他好生盥洗。”言罢,疾行离开,仿佛再多待片刻便是种折磨。 这一切自是没逃过楚黛的耳目,她扬着嘴角,含笑的目光游弋过屏风后一闪即逝的人影。 一炷香之后,使女请苏氏三人一同入内,楚黛打眼轻瞥,兀然勾了一丝笑,“看来姨娘的脸要好生将养,才能恢复如初。” 将母亲惶惶难安的表情看进眼中,欧阳杰一点点收紧了拳头。初见那张布满伤痕的脸时,他问可是楚黛指使人所致,母亲身体一抖眼神躲闪,结结巴巴推说是一介犯了疯病的婢子失手弄伤。何着了那女子的道儿都浑然不知,新仇添旧恨怒火齐发,直截了当朝楚黛要人。 冷眼看着楚黛诧异姿态,欧阳杰直指尔思,冷笑道:“那夜娘子是由她引领,妹妹不知夜娘子又缘何让她领着?还是说,这婢子心怀不轨意图加害谁人!”他阴鸷的眼泛起寒光,语气咄咄逼人,“为保妹妹安全,为兄要搜一搜琼琚斋以策万全。” 欧阳杰扬起一缕瘆人的笑:“妹妹不许搜,难不成有意包庇?你我本是同根,一项侮辱兄长的罪名总不好让柔弱的你来担着,妹妹觉着为兄说得可对?” 楚黛神态平静,似是出神思量少顷,“为证确无此人,可以搜!不过有言在先,如搜到人自是由大兄带走任凭杀剐,妹妹会主动向圣人请旨废除郡主封号,亲写认错信张贴于长安的一百零八坊中。” “如果大兄没搜到的话,总该砍下一双手当作赔礼送予妹妹。” “纵使大兄与妹妹同根,也断不能搜完便不了了之,让妹妹平白无故的受了这番欺辱,我索取庶兄的一双手已然是小惩大诫。” 苏氏跪倒,以额触地,“郡主恕罪,大郎是担忧您的安危,偏偏口拙表述得稀里糊涂,至于什么夜娘子怕是他眼花瞧错了。” 她定是把人藏进隐秘处,贸然搜寻肯定毫无线索,明摆着耍阴招叫他哑巴吃黄连,要么忍气吞声受下屈辱,要么砍断双手。 按捺着满腹疑惑,苏氏一把掀开黑布,却吓得发出尖叫,一张面无人色的脸透着惊恐,欧阳秀与梗着脖子的欧阳杰面色亦变了。 “再厉害的鸟儿还不是被我们攥在掌心,任我们拔毛剪翅。” “郡主!”苏氏脊背上的汗洇湿了衣裳,“您听我解释……”她极力想挽回局面,像离水的鱼挣扎。 楚黛含讥夹讽的目光落到庶兄打颤的双腿上,拂袖离了座,向门外走去,“晌午已至,三位便留下陪我一道进馔。”平淡的口吻不禁让人添了分惶惑。 直到精致馔肴上案,楚黛才回来坐到了案前用馔,然而饶是再丰富美味,苏氏三人也是味同嚼蜡,怀着忐忑的心绪勉强吃下几口,便停了箸。 美味佳肴同碗碟杯盏洒了一地,冰嫣脸色骤冷,语中裹上涔涔寒凉,“大郎君言藏恨意呼喝郡主之名,学的礼仪规矩莫非俱进了狗肚里!” 悠悠然咬下一口金粟平,楚黛揩了唇,浑不在意剑拔弩张的局面,只笑道:“姨娘难道忘记今儿前来找我的缘由?” 众目睽睽下,欧阳杰大大跌了面,脸上满是难堪,憋着一腔恶气,不阴不阳道:“一介使女竟同主子如此不分尊卑的讲话,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我就不敢惩你,在府上还轮不到你来訾议撒野。”言外之意,他势必会严惩冰嫣讨回颜面。 无爵二字如重拳砸中欧阳杰,击碎他全部的高傲,他是国公府唯一的男丁从小为阿耶所喜爱,可阿耶却从未有让他承世子位之意。 他不禁陷入惶恐,没有爵位,以后的路又该怎么走…… 啧,这位主儿素来跋扈,今儿性子倒出奇的温婉,简直像换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