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睹了奇异术法,再耳闻神兽的离奇身份,使试图想找出破绽的她不得不接受,目下种种并非是唬人的把戏。 购镜之初的混沌感,夤夜的梦境,援手疗愈足踝,若说同他没干系,便是鬼也不信。 “别告诉我你是来报恩。”楚黛神色冰冷。 此物正是彼时他幻化的形态,不管是有心无心总之都是帮了他,心存感念的白泽族少主历经艰辛终是寻到恩人,大恩不言谢惟有以身—— “猜的。”楚黛一本正经道:“为报大恩大德,愿当我马前卒,对否?” 与肚里的蛔虫一般无二。 面对接连提出的问题,夜哲想了一想,“两个月时限,不能干天理不容的事,一旦干了将折我白泽族功德,会降天谴。” “好,我允你留下报恩,期间不会指使你干天理不容的事,时限一到你立刻走人。” “那为表诚意,你是不是该撤除结界。” “不急。”楚黛摇首,亲自给他续了竹叶饮,瓷盏清清脆脆磕到几案上,“来人!” 却道,门廊上的冰嫣正帮雪嫣搽药膏,闻主子传唤,二人匆匆擦净手入内,挑了帘子后两双眼珠瞪得溜圆,像活见了鬼,疾步冲上前,老虎护崽般挡于主子面前,柳眉倒竖着质问他是何人。 心塞的他耷着脸,眉眼一片晦暗。 随侍二字不啻晴天霹雳,夜哲脸上笼着阴霾,一颗鲜活的心萧瑟不已,白泽族少主竟沦落到此。 冰嫣和雪嫣再次傻眼,翕张着嘴,脑子一片空白,半晌才找回声:“娘子……” 依吩咐做完,冰嫣抹了抹鼻尖的汗,惊觉整个人像从水里头捞起。风拂上身,后脊一凉打了个寒噤,眼皮子跳了跳,半夜三更孤兽寡女万一…… “不必。”楚黛明晰其惴惴的缘由,若夜哲居心叵测第一夜大可下手,何苦等坦诚身份再下手,简直多此一举,何况他要真想下手阖府人加一起也奈何不了。 雪嫣强忍着心悸,拉开最底层的妆奁,触及昨日冰嫣拿锦缎裹着的靶镜,大气不敢喘,诚惶诚恐地取出疾步奉至主子手边。 “……” “……” 靶镜久未有动静,两个使女面面相觑,揣度着是不是呼唤的方式不对,抑或那位主儿在故意拿乔。 遽然扬手将靶镜狠狠掼到地上,预期中破碎的声音并未响起,只发出沉闷的动静,而后一缕银芒窜出化成一个人往地面滚了几滚,紧接着响起期期艾艾的哀嚎。 “抱歉,我没拿稳。” 楚黛谦虚一笑:“哪里哪里。” 乜斜其坐姿,冰嫣神色尴尬,张开两腿箕踞而坐,极具傲慢不敬之意,观对面端坐的娘子似不以为忤,遂敛住牢骚。 “饭后水果。”言外之意,她早吃过了朝食。 冰嫣和雪嫣面色铁青,不满他的无礼,作势欲理论却让主子挡下。 什么玩意? 只吃荤腥!荤腥! 夜哲面上一红一白好不精彩,半晌敷衍地笑了笑。 因已练就辟谷之术吃不吃对他们来讲皆无所谓,日常宴席间的馔肴,不过是图个新鲜解闷子的玩意罢了。 看他垂首不吭声,楚黛停歇玩笑的心思,“稍后雪嫣会携镜出趟府。届时你于僻处显现人形再随雪嫣入府即可,之后她会领你至焦管家那里,取护卫的装束及令牌,到时焦管家会问你的名姓,如实回答即可。” 一想到要当随侍,夜哲的心情便低落不堪,碍着亲口允诺的事不能随意反悔自打脸面,只能瘫着张脸依言一一照做。 亭内,姿貌明秀的少女一双乌泠泠的眼透过扶疏的牡丹枝干,映出国公府护卫惯常穿的玄青色服裳。劲瘦的窄腰间系着乌色绣忍冬暗纹腰带,足下踩着长靴,手腕处是箭袖并束以铁制环臂甲,头戴一顶纱弁,长身挺立似巍巍青松。 楚黛不免为美色一晃,掌中的金剪‘咔嚓’一声剪下饱满欲绽的花苞。 郡主眼都不眨在价值千金且培育近五年的牡丹名品上剪下珍贵的花苞,真够随心所欲。 缺根弦 “属下明白,定不负郡主期望。” “很好。”楚黛颔首,让使女伺候着净手,命奴仆俱驻守原地,携了冰嫣雪嫣同夜哲漫步园中。 “举目四顾鲜衣灼灼环佩叮当,国公府锦绣荣华惹人酩酊。” “居高位者掌功名利禄,握一方权柄,附庸者自攘攘沓来出谋献策,上定八方安危以护天子龙威,再佑黎庶安稳。下令宗室信重官宦俯首,门阀士族鼎力加持。另有婀娜美人醉卧怀间,宝库内绮縠珠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于把盏言笑间决议朝政,三言两语凭断他人阖族前程,实乃当今朝堂的形式。” 四目交汇,夜哲从她平静的眼底看出对如今这世道寡淡的哀愁同讥嘲,心底泛出一丝好奇,张了张口,却只吐出个是字。 纤手探入袖底,楚黛摸出一册簿子递予他,“以最快速度记下里面的东西。” 一一默记下来后瞧向园子边隅的滴漏,发现已过了三炷香时辰,他幽幽道:“单单是国公府后院女人们之间的关系,足使我瞠目惊叹,加上欧阳氏其他子嗣间的恩怨情仇,简直是幕大戏够演上个五天五夜!” 状似无意的补充,让夜哲愣了愣,干笑着竖起大拇指夸道:“贵府枝繁叶茂人口数量让人望而生畏,在下钦佩!” 这厢,一行四人正信步闲庭,但见斜对面扶疏竹影后的月洞门,浩浩荡荡走出一群年轻郎君,个个褒衣博带,秀骨清像。 “五娘近来可安好?” 族内姊妹中,按序齿楚黛排第五该称五娘子,可欧阳氏嫡系独国公府一枝,加之镇国公乃现任家主,是故国公府人呼楚黛为大娘子,族中兄弟俱呼五娘。 夜哲竖耳闻她彬彬有礼唤着兄弟的序齿,便按簿子记载的秘事比照着人对号入座。 这些年轻郎君皆乃族中聪敏好学者,从关陇而来居于国公府中,欧阳明泽同族中长辈素日颇是青眼器重,欲让子弟在长安读书来日走仕途搏个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