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漫不经心地抬首遥遥望向对面的女宾席,视线追寻到了那抹轻软澄净的缥碧色,眸光有一瞬间的凝滞,继而淡声开口:“不过是看你们俱来参宴,恰好我也闲着无事便上天来瞧瞧你们,怎么……还须提前向你呈报份行程单子不成,好歹我也贵为凡界之主罢。” 见堵得他无话可说,南宫旭乌眸中蕴出一丝浅淡笑意,搁了折扇,从几案上执起一杯琼浆昂首饮下,眼风状似无意地扫过对面女宾席中的容盈,不自觉有些出神。 依照天后婶婶往常置办宴会的惯例,今次除却为她们四人接风洗尘之外,后面还会另行安排一场相亲宴,旨在为宴会上看对眼的男女神仙营造出更好的氛围,相互认识了解,进而谈婚论嫁。 念及此,容盈眉间的褶痕更深,准备用眼神表达婉拒之意,将将抬眸的瞬息,本暗自酝酿起的十足气势瞿然消失,独剩怔愕失神。 一片柔和暖煦的曦光在他身后投射下浅浅的影子,周身仿佛流转着夺目华彩,世间全部的嘈杂喧闹均摒除于耳。 到后来啊,她达成了这个愿望,可惜这份温柔美好却已掺了杂质。 趁此空隙,她顺势再次将视线调转到对面去,暖融日色轻浅映照着袖摆处银线精绣的云鹤纹饰,由缁色羽纱制成的衣裳经风吹拂柔柔飘荡,仿若下一刻栩栩如生的仙鹤会振翅脱袖,蹁跹瑶池。 嘶,难道这就是缘分? 之所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该不会是因自己的这身裙裳同他的衣袍很是相似,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整理好思绪,容盈复稳了稳神色,端出一贯秉持的文雅范儿,朝南宫旭绽露出一抹温婉端庄的笑容,施施然执起杯与他颔首遥遥敬了酒,掩袖啜饮而尽。 请各位看官收藏一波,谢谢啦~ 缥碧色纱袖后,少女纤细的脖颈微弯,睫羽半垂,唇贴在杯沿,喉间轻轻滑动,耳际一双珠珰随动作的幅度微微晃曳。 相隔一层渺薄霞雾,遥遥凝视间竟不觉有些痴醉。 一双沉静的瞳眸将她所有表情尽揽眼底,南宫旭眉眼轻弯,饱含着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不知为何,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反复告诫着自己,此人绝不像表面看那般简单,胸怀城府亦并非她所能比拟,万万不能被一张出众的皮相迷惑了心神,愈陷愈深。 有道是,眼不见心为静。 却道,紫瑜刚同楚黛嬉笑完,踅身便觑见容盈神游天外的模样,掂着下巴端详俄顷,心里不禁生出戏弄之意,遂蹑手蹑脚地蹭至她背后,唇际露出狡黠笑容,手掌兀地用力拍向她的左臂。 容盈毫无防备,一时之间被吓得思绪尽散,薄恼的目光瞪向紫瑜,“我有点乏了,先去外面走一走醒醒神。”话音甫落,便匆促起身离席,仿佛多停留片刻身后便会有洪水猛兽侵袭而至。 这小妞羞赧的神态可是破天荒才出现,忒有趣了。 半晌后给出了一个中肯评价,倒是一位极具优良教养的公子哥儿,斯文有礼不说,举手投足间还带着天潢贵胄的风范。 若是个德行兼备之人,就出点主意将容盈和他顺利牵线,这样的话两沓厚厚的媒人红封就指日可待! 紫瑜阴恻恻地龇牙,捏了捏手指骨节,正愁没试炼身手的玩意儿。 与此同时,一队着甲胄持剑戟足蹬长靴的妙龄少女飒然登场,一张张如花似玉的脸庞浸着严肃和庄重,凝眉而顾,眼中顿生肃杀之意。 甲胄寒光凛冽,掌上雪亮剑芒纷飞,旋身出剑,金戈铿锵交击声色鸣啸,宛如惊雷咆哮,一招一式干脆利落,英姿勃发,俱透着巾帼不让须眉的飒爽劲儿。 声音不大不小,恰能令兴致勃勃观赏舞乐的紫瑜听见,少女转过头来,绛紫色的广袖微微荡起,妙丽的眉目间带着被打扰后的不耐,随口答道:“去了外面醒神。” 芳漪兀然想起蟹肉与琼浆混吃会让人产生轻度醉意之事,一颗心提了起来,又急忙追问道:“那时容盈是否有几分醉意?” 话音遽尔噎在嘴边,心中卡了卡,掀眸 ‘醉’之一字,乃是容盈毕生不能沾边的! 有一回容盈自试炼之地突破法阵后,误打误撞饮了一瓶地窖里储藏的陈年佳酿,结果没两柱香就酩酊大醉。 不止如此,她还将凡世姻缘胡乱瞎牵,来了一出错点鸳鸯,幸好天界众仙的姻缘并不归姻缘殿掌管,事情仍有转圜的余地。 等两个守殿童子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扯开嗓门子嚎完,讲清楚事情原委,并在殿隅扒拉出罪魁祸首时,本吵嚷着要扒掉那人皮的月老,默默捏碎了手中高举的粗木棍,满腔怒火于顷刻皆消弭殆尽,独剩泪目哽噎。 可他压根儿不敢! 权衡再三,月老愁容满面的决定硬吞了这个哑巴亏,但是脸上也浮现出一抹阴森可怖的笑容。 只字未提她将姻缘殿搞得乌烟瘴气一事,随即顶着俩肿眼泡子并黑眼圈,携两名童子颓颓然乘云离去。 那凌空喷溅的唾沫星子直浇得容盈讪讪耷拉着脑袋听训,不敢吱一点声。 重桦神君来回踱步,烦躁地叹口气,认命般摆了摆手,“嘚嘚,你都不爱用也罢。为师并不强求,大不了来个溜之大吉抵死不认账。但……最令我想不通也最可气的是,你说你在姻缘殿内作完妖,不赶紧脚底抹油快溜,反倒是安安稳稳地呼呼大睡起来,这心真够大够宽的,简直没谁了!” “懂、懂了!”容盈小鸡啄米般颔首。 “懂了!” 重桦神君捅了捅耳朵眼,端茶润了润嗓子:“乖,孺子可教也。”临跨出门槛前,又撂下句话:“且先好生歇息两日,待那之后便进乾坤洞面壁思过罢,何时你突破了‘上善若水’第九层,何时才能出洞,若一直突破不了就给我一辈子搁洞里头待着罢。”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悉容盈被罚面壁思过喜讯的月老,激动地差点没放几挂鞭炮庆祝,不枉他成宿未眠还拿生姜抹眼睛为代价。 拢回思绪,三人齐齐为不让人省心的容盈捏了把冷汗。 袅袅徐风匀散云间烟霭,遥见一湾迤逦银带纵贯南北,汤汤河水一路奔流,衔崇山飞瀑,千丈雪浪自山巅飞流直下,抖落明珠万斛,瀑沫犹似抛珠溅玉,磅硠水声若龙吟凤鸣同飘渺苍雾一并萦回于瀑间。 独独有一个除外。 醉意生 她蹒跚着行过白玉拱桥,眼神迷蒙地环视周遭高而壮的无忧树,耳畔浓密绿荫迎风发出沙沙响动。偶有几声清亮鸟鸣划过天际,行走间身形益发打晃,步履逐渐失去章法,甚至滑了个趔趄,险些被盘亘的树根绊倒,幸而手及时扶住根树杈,立稳了身子。 因步履杂乱无章,跌跌撞撞间手背不小心被花木刮蹭到好些回,她晃了晃头,凭借最后一丝清明神智,寻了株枝叶参天的无忧树,乘在荫下稍稍休憩。 如簇簇火焰般的金橘色花序柔顺袅娜,错落点缀在树冠间,远远眺望仿佛是座金色的宝塔,次第绽放出醉人的芬芳,那景致美得令人心醉,可惜她从未亲眼见识过。 未几,那片荷叶伴随她匀长的呼吸,悄悄滑落至腮边,露出满面酡红的醉态,两扇纤细羽睫轻颤着,在眼睑下方投落清浅阴影,嫣红唇瓣中不时呵吐出清甜酒香之气,荷叶逐渐下滑不经意碰触到下颌,激起凉凉痒痒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