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寰宇扶着额头把桌上有关于刘猛那几起案子的卷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看到眼睛干涩发酸了，他也就是随手拿起边上快要见底的眼药水往里头滴，用洛川的话来说就是这人做事做得已经魔怔了。 据2015-2016年期间曾和刘猛在同个汽修厂工作过的好友所述，刘猛是土生土长的小石县人，高中辍学后就去学了门修车的手艺，因自认读过些书，所以在为人处世方面他总有种自我骄傲感，而这种情况在2016年夏天刘猛从江抚市回到小石县后更是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 刘猛杀人的最直接目的就是搞钱，当时沉寰宇确定他“黄赌毒”里最起码沾一样，他东躲西藏几个月，这会儿冒头再作案也是相当合理的，可眼下问题正是出在警方光有理，而没据，说白了，他之前杀过人难道就能证明这次也是他杀的吗？没准真是个意外呢？所以在找到指向性明确的证据或抓到刘猛前，这些都只能作为少部分人的猜测，“工地斗殴案”还变不成“工地杀人案”。 洛川把笔丢回笔筒，随后抬手搭上沉寰宇紧绷发硬的肩颈，捏了捏又拍了几下，说道:“今天又不打算吃饭了？” “你有超能力你也得吃饭。” “知道了，知道了。” 听到女儿的名字，除了皱眉就是皱眉的沉寰宇难得笑了笑，虽然他嘴角上扬的幅度不大，笑起来也不像在笑，但一双眼却是半弯的月牙。其实他以前就是会这样笑的，洛川在脑内细细回忆了一番警校时期的沉寰宇，比他小几个月，不光爱笑还爱哭，可是人啊，在担起责任后好像总是要学会长大的，懵懂是种幸运，但现实需要他们清醒，说得浪漫些，人生不过是条向着大海奔流的潺潺小溪，大家只是其中一粟，得已或不得已都被卷着走，到最后殊途同归。 “你自己也知道有人会担心你啊，”洛川回敬了一拳“况且你是不是又好久没给安安打过电话了？多关心一下小丫头吧，别整天跟案子在这儿死磕。” 隔壁科室的警察恰好提着袋水果路过刑侦支队的办公室，发现整层楼就他俩还没去食堂，便在门口探头探脑道:“洛队宇哥不吃饭啊？” 对面的警察闻言从塑料袋里掏了俩油桃远远地丢过来，手指向某个方向:“行嘞，那我先回办公室了——噢对，我在食堂听宣传科的人说，前段时间运营的官方号下面评论区全是在问警方什么时候给工地的事情一个说法的，结果死者家属出来发声说愿意接受建工集团的赔偿，到今天就已经没什么人提这件事了。” “有个叫石麒的大儿子来着，出事的时候在外地走不开，这几天刚赶回小石县去给他老娘和弟弟办丧。” 石麟，同样是土生土长的小石县小石村人，甚至连住的地方和刘猛家都只隔了个档口。 洛川揉着胸口，看着男人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嘴里还不断碎碎念着什么“没错”“就是这样”“得这么查才行”，便冲门口的警察露出个很是无奈的微笑，勉强摁着沉寰宇的肩膀把人摁了回去，可对方正在激动劲上，屁股刚沾到椅子就又弹了起来，握住洛川的肩膀就是一顿前后晃，透棕色眼里的光打双闪似的晃人。 抵达小石县小石村是在下午一点钟左右，尘土遍布的土路两侧只稀稀拉拉的有几个孩子光着上身拿水枪互相滋着玩，于是沉寰宇抬手把他们叫住:“石麒是住在这儿吗？” 沉寰宇这幅样子乍一看确实凶了些，于是洛川便把他拦到后头挡住，自己温柔笑着弯下腰，好声好气地问他们:“我们是从江抚市来的，有些事想找他了解一下，你们——呸！”话还没说完，就有小孩儿拿着水枪滋了他一嘴巴的水。 “现在孩子的防范意识这么高了？” 他们一时被逼得手足无措，好在不远处的林子里突然钻出来了个男人，他开口喊出最大的那个孩子的名字后，一帮人都围了上去，说着说着还不时回头指指沉寰宇和洛川，竟让他们平白无故生出了些被认成坏人的局促来。 二人一对视，竟想不到就这样误打误撞还真把人给找到了。 沉寰宇表情没什么变化，进门后便默不作声地把房子打量了一遍，除了空气中挥散不去的烧纸味，其余地方几乎很难看出这儿刚办过一场丧事，就连专门摆放遗像的供桌上也是空空如也，只随便放了些水果。 “戴眼镜的这个人 石麒拿起照片仔细看了半天，最后点了点头:“村里出了个杀人犯谁会不认识，但这跟我家的事有关系么？” 男人脸上的表情终于凝滞了一瞬，桌下的腿不自觉抖了起来，洛川感受到了他突然产生的紧张情绪，接着补充道:“我们知道你和他是发小，但在大是大非前还是希望你能实话实话……在他逃到江抚市后，你们之间还有没有联系过？” “他只联系过我一次，内容我还记得很清楚。”他重新坐回凳子上，却像是被人抽空了灵魂，视线直直粘在自己的手上。 说完这些，石麒侧头看向空荡荡的供桌，表情苦着:“石麟难道真是被人故意杀死的吗？建工集团的人都跟我说那只是个意外，还有妈她明明平时最胆小了，为什么会跑到工地去做那种事情……” 沉寰宇和他握了握手，刚松开，一辆中型货车就失了控地往这儿直直冲来，几乎快擦过他面前，方才还在跟他们说话的石麒就这样被撞飞了出去。 “这……”洛川看着公路上留下的那触目惊心的血痕一时间语塞了。 “其实，有时候就算知道了真相我们也不一定有办法，现实就是很无力的，就连建工集团都有可能是背后那个更厉害的人的玩物，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大概生来就只剩下等着被捏死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