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来天越来越冷,如果熬过去,想来便能活了,陆遐看着覆满白雪的枝头想到。
她希望它能活下去。
能熬过去的,陆遐不知为何,迫切地希望它熬过去。
陆遐看着自己在梦里来回踱步。
梦里的不安、懊悔如此清晰、刻骨,好似烙印在心头,她从旁感知,几乎喘不过气,辗转反侧,终于从梦里惊醒。
梦里的懊恼,梦外余韵犹在,陆遐醒来时犹自恍惚、惊喘,心口绞痛一时不能言语,一瞬分不清虚实。
坐了一会才慢慢回缓。
不知她睡了多长时间,陆遐欲起身查看,甫一站起有头重脚轻之感,陆遐扶额,心知这是连日不得歇息又淋了雨的缘故。
“怕不是风寒。”她悄声嘀咕了句,果然,嗓音嘶哑难听。
如今却不是休养的时候,除了雨水倾盆,远处似伴随轰隆隆的巨响,陆遐振作精神,谨慎摸到门边静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不是天亮!
而是城外援军到,两军正在城门处交战,她方才睡昏了居然没听见,那震天响的厮杀之声,还有刀剑相撞之音,如今城门的方向火光一片,连大雨也不能阻止祝融肆虐。
陆遐瞧见城门上方似是飞过几个黑点,隐约传来一阵破空闷响,令人胆寒!
方向正是她藏身之处!
她当下大惊,匆匆推开木门不顾地上碎石,抱头就地一滚,衣裙溅起一地水花。
猛烈的撞击声紧随而来,方才小歇的房屋横梁瞬间粉碎,木头、瓦块坍塌一地狼籍,那些黑点有的落在了更远处,有惊叫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她头皮发麻,后怕不已,周朝军队居然调来投石机,这是要猛力攻城了,她若深梦未醒,或者再慢上一息,怕是连命也没了。
这波攻势尚且如此,任由对方继续狂轰滥炸,不知端州的城门能坚持多久,陆遐神色凝重,忍疼咬牙起身,脸上潮泽一片,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泥水。
“在这里!”雨幕里有黑影闪过,陆遐脚步一滞,转身奔进重重雨幕。
敌人攻城,那些人居然还有心思追她!
她一面夺路急奔一面苦笑,亏得离开书院后餐风宿露,上山下海,甚至没有民居时也能在野外将就,换成以前那个只知道提笔作画埋头写字的陆遐,怕不是逃不过一天。
她若留得性命见阿晴,一定要跟她说说。
餐风宿露没什么不好,现在派上用场了!
“那边!”雨幕里有人影大声指挥,似在聚集人马向她围拢,陆遐弯腰闪过一处断裂的横梁停在矮墙后,惊喘胸口起伏不定。
不知雨幕里有几人,如果他们一寸一寸地搜索,找到她是迟早的事。
须得想个办法。
她不通武艺,与敌人硬碰硬等同自寻死路。
冰冷的雨水让人窒息,陆遐忍住欲出喉的咳嗽,强振精神,脑中飞快思索,越是艰难境地越要冷静。
受了风寒加上一阵急奔,她只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飞快,眼前一片晕眩、模糊,呼出的气息热烫不已。
时机,必须把握好时机。
头疼欲裂,她按耐住心底翻涌而出的焦躁和恐惧,一再告诉自己要仔细听…时机必须把握得恰到好处。
机会只有一次。
随风送来远处的惨叫、凄厉的哭声,投石机下不知也多少人家丧命于此。
她汗毛竖起,听得见来人脚步声渐近…以及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双腿酸麻冷痛轻颤。
别怕,陆遐,你可以的。
她在心里轻声道,不要急。
镇定一些。
二十五步——
她粗略估算来人距离…听见靴子踩踏住沙石的响声,如同炼狱来的索命之音…
还不是时候,不能心急,再听得仔细一点。
十五步——
钢刀离鞘,刀锋划过雨幕的冷冽嗡鸣,这是敌人在威吓,好让她自乱阵脚。
雨势渐大淋得睁不开眼,陆遐以手背抹去,紧紧靠着矮墙,胸口起伏,紧抿的唇色青白。
不要怕,会好起来的。
她可以的。
五步——
遥遥听见等待的声响,陆遐骤然睁目!
围拢的人得到信号,知道猎物就在包围圈中,他们不紧不慢地收拢袋口,那轻巧的猎物逃窜多日,如今已到绝境。
猎人知道猎物走投无路之下会有惊人的反扑,可疲弱的小动物,已是强弩之末,不用费力他们已能听见她惊喘慌乱的呼吸。
纵然凭着智计逃了多时,终究是不懂武功之人,连呼吸都不懂得掩饰,暴露了方位,不足为惧。
“在矮墙后。”他们互相打着手势,再次确认猎物的位置。
“只有她一人。”
“上!”
众人围拢而上,欲要围困,惊变只在一瞬,城门处由远及近令人胆寒的破空之音瞬息已至!
与此同时,那抹天青色猛然从矮墙后窜出!
来人咬牙切齿提气纵开,猛烈撞击碎石翻飞,烟尘滚滚,震耳欲聋,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待烟尘消弭,来人脸色铁青,废墟下俨然是逐渐蔓延开来的血迹。
触目惊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