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遐谢过古大人,拜别萧文书,出刺史府脑中犹自沉思。
艳阳下刺史府三字熠熠生辉,今日得古大人应承是意外之喜,可总觉哪里不妥。
没由来怎么会有这般想法,她隐约知晓似乎有什么地方被自己遗漏了,眼下却想不起来。
是什么呢?
“姐姐!”刺史府对街店铺,端阳眼尖瞧见那抹天青色,大声招手喊道。
他声音清亮,模样又俊,邻桌客人侧目看来指指点点,阿晴脸皮薄顿觉头大,伸手拉住他,咬牙道,“你小点声,还有其他人呢,忘了答应小姐什么了?”
明明出门前与小姐再三保证,软磨硬泡磨得小姐松口,这才多久就忘到脑后了。
他若再这般,小姐下次定不让他出门。
“作什么要小点声,我怕姐姐听不见,出个门规矩可真多。”他嘴一嘟,满脸不乐意。
“你”
陆遐快步走到近前,恰好听见他抱怨,提醒道,“这才多久你就忘了出门前约法三章?”
是谁信誓旦旦,他一定遵守诺言,不会惹事?
“记得,不可乱跑,要听晴姐姐的话…还有…还有你尝尝这个,这个叫”
“馄炖。”阿晴嘴角一抽,忍不住接续道。
“这个馄炖好吃得很,肉馅的,姐姐快尝尝!”
大掌将瓷碗端到陆遐面前,舀了一颗送到柔唇边。
陆遐不由一怔。
端阳满脸纯真、期待之色,黑亮双瞳不错眼地看着她。
这几日他在小院被拘得狠了。
陆遐每日给他布置课业,不许他跟着书童满山胡闹,再者他上次打伤客栈小二,坏了客栈器物无数,陆遐对他管教极其严厉。
他尚算听话,除了爬树、吃光映君的鱼,无大过错,每日布置的课业也能按时完成。
他出门如此快活,纵然此时言行不合规矩,也实在不忍心对他说教,做那扫兴之人。
手上却不接,盈盈轻语,笑着婉拒道,“我不饿,你不是说好吃?那便多用些。”
“哦”姐姐不接,端阳有些失望,可转念又是快活的样子,替阿晴舀在碗里,“姐姐不饿,那晴姐姐吃。”
他对陆遐和阿晴大方,唯有见谢映君,两人像炮仗一样一点就着,谢映君阁务繁重,素日里难得来一趟小院,两人必以争吵的方式不欢而散。
端阳心智纯净,远比谢映君还好哄,映君有时性烈如火,既要顺着她,又要不动声色不能让她察觉,陆遐几番劝架,倒觉比平日教导端阳还要心累。
因她喜着红衣,端阳甚至给她取了名号,叫小辣椒。
礼尚往来,谢映君冷哼,也回赠三字:獭祭鱼。
他不懂其中含义,怒得要追打谢映君,陆遐却觉得这三字取得妙极,与他捞光塘里的鱼,鳞堆左右,正好相符。
“小姐,可曾问问关于…”阿晴见她入座后神思不属,眉心轻折,以目示意道。
端阳欢快地吃着碗里的馄炖,丝毫不觉。
她怕端阳胡闹不敢明问,小姐临行前说了,此行除了拜访古大人,还要查端阳来历。
原想问古大人,可按刚才的境况来看,陆遐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只怕一时半刻也查不了,便简短道,“今日…不太方便,你与端阳先回去,我有事去寻映君。”
“姐姐!”端阳一慌,扔下碗筷要跟。
拉她衣袖的大掌骨节分明,陆遐轻挣开,低声嘱咐,“我有要事,须出去一趟,你随晴姐姐回去,不许胡闹。”
她脸色凝重,端阳识趣噤声不敢闹,这些日子他晓得:若姐姐在忙,他闹定要挨罚,戒尺打手心可疼了,罚抄他更怕。
虽然姐姐总是心软,打的时候留了几分力,“可…我还是想跟着你。”
陆遐与他打着商量,“你随晴姐姐回去,我给你带糖糕。”
映君上回来探望,带了圆月楼的糖糕,糕点甜而不腻,她不好甜食只与阿晴分食一块,一包糕点最后都进了他肚子,舔着油纸意犹未尽。
他果然眼睛发亮,“当真?你不骗我?”
“自然。”
“那拉钩,骗人的是小狗。”
果然还是孩子心性,陆遐唇角浮了笑意,与他打勾作数,欣然允道,“骗人的是小狗。”
端阳顿时心满意足。
“那姐姐你记得早些回来。”
墨瞳看看阿晴又看看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姐姐横竖要回家,他便在家里等她一起吃糖糕罢。
“你是说,他让你教小公子读书?”
容膝阁。
谢映君听到古大人答复,缓缓放下手中的狼毫,对陆遐道,“古大人此举分明有照拂你之意,可择这一方法确实蹊跷。”
“是,我正觉得奇怪。”
路引关系重大,按律报刺史府,等京城回音至是最稳妥的办法。可古大人偏偏不提刺史府求证一事,选择照拂她,许她一纸关书,让她教孩子读书…
这又是为何?
路引…关书…身份…
陆遐细细回想,不由地一凛,“除非眼下他不得不给我一个身份…”
谢映君与她相识多年,一句话便明白她话中深意,惊站起来大骇道,“…怎么会…附近并无动静…”
“天武十年不也是毫无征兆?”
天武十年?谢映君静默,半响方缓缓坐下。
当年,南梁国起兵进犯。
神武军的大将军萧晏平领兵拒敌,却被混入城中的细作所伤,险些毒发身亡,南方一线岌岌可危!
那是纸上墨笔难载的困境,齐国风雨飘摇,多少热血男儿前仆后继奔赴战场,金戈铁马,最终埋骨黄土之下,每每看到卷宗,陆遐便唏嘘长叹不已。
自那时每逢战事,城内和附近州县均设重重关卡查验身份,客栈、出入、买卖皆要登记在册。
若端州突发战事,没有路引陆遐会被当成奸细关押,有刺史府一纸关书,或许能周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