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十二年,端州,七月。 作为齐朝南方重镇之一,端yan河恰从门前流过,端州水利位置可谓得天独厚。 提起容膝阁,不得不提它的的主人,故去的尚书袁欀,也是清源书院的衡静先生,衡静先生无儿无nv,故去後书阁一直由谢映君打理。 书阁三楼,临窗远望正对端yan河,端yan河壮丽风光尽收眼中,远处一段河岸回缓,此时雨过天晴yu初霁,天际点缀几行飞鸿,水光天se相映成辉。 一袭天青se的长裙g勒妙曼身姿,乌黑如瀑的青丝垂在腰後,似看见有趣的事物,星眸浮现清浅笑意,未施粉黛的半张侧颜只能算得上清秀,却姿仪温雅令人难忘。 待听清陆遐口中所问,柳眉轻皱,“眼下离约定还有三刻锺,时辰到了再不上来,学训加抄十遍!” 陆遐忍不住道,“先不说罚抄,再任他站下去,那株花怕是要毁在他手里。” 谢映君搁笔起身一看,不由脸se更黑。 陆遐闻言道,“他若按时上来见你,就免去这顿罚吧?从前你也不喜抄学训…” 说起从前谢映君脸se稍霁,她离开书院已有多年,从前与陆遐同窗笑语不断的日子仿若隔世,唯一不变的是两人交情。 两相坐定,一声长叹,纤指指着窗外道,“你不知道,晏回…托我照拂他,我一刻不敢放松。他倒好,跟着宋青之到处胡闹,还把你的路引给” 她与晏回的交情,陆遐隐约知道些,知道是她在端州的好友。 路引是何等重要之物,这般说辞分明不想她重责晏北,谢映君自然知道她心意,“你最是心软,千万别为他开脱,那小子我心里有数。” 莲心茶入口苦涩,谢映君垂目看杯里的茶梗浮浮沉沉,“你清晨来把我吓了一跳。” 陆遐x子沉稳,先生一向看重,但凡书院的事她从不违逆先生之意,只一心钻研、打理四时堂,如何会闹到今日地步? “没有差错。”陆遐闭目,睁开时神se坚定,仿佛多了一点从前没有的东西,柔软而坚定,澄亮得令人不敢直视,“一切皆出自本心。” 故去的衡静先生无儿无nv,府里只有早年相依为命的老仆,谢映君从小在容膝阁的墨香里酣睡,自懂事起便在衡静先生手下帮忙收集书册。 谢映君振衣正se,“能继承衡静先生之志,是我之幸,何谈後悔。” 四目相对,两人相视而笑。 先生与她情同父nv,她唯恐两人因此生出嫌隙。 陆遐不待她说完已轻声打断,“景师兄扶灵回乡,还未归。” “他是先生得意弟子,一向最是疼你,若是他劝劝鸿飞先生,此事还有转机,你也不必下山受苦了。” “端州消息混杂,众说纷纭,我怕先生在气头上不敢去信,所以一直没机会问你,g0ng里随玉印赐下的,是哪句诗?” 纸上写的正是一句诗:寒角细吹孤峤月,秋涛横卷半江云。 待看清陆遐那句,她轻轻啊了一声,慢慢坐了回去,在唇间又细细念了一遍方道,“…你那一句,先生有何看法?” 例如鸿飞先生玉印上便刻了一句:目送征鸿飞杳杳,思随流水去茫茫。 陆遐那一句…单从字面上来看寓意却不好。 “如此。”谢映君还要再详问,门外有书童轻声通禀,“晏公子送来宋青之的学训,另求见阁主。” 原想那孩子还要犹豫一番,看来是个守时的。 她这般生气,等下还不知如何罚晏北呢,陆遐半阖星眸,想着那孩子站在对街时神态,笑着提议,“不如你我打个赌?我若赢了你不许罚他。” 听得里面一声进来,才深x1一口气,肃容y着头皮推门,低头拜道。 谢映君自书案前抬头, 不妨她一进门便开门见山,晏北脸上一时红一时白,终是咬牙,“…青弟的已托我带来,…我的…我的…尚未完成。” “哦?” 谢映君看他低头原就不悦,说到最後那把火腾地烧着,更是怒极,将他托书童呈上来的学训重重一摔,抄写的纸张散落一地,“逃课、荒废学业,你真是出息了!” “别叫我,如今我教不得你了!你自己说说,当初在晏回的病榻前你怎麽答应她的?” 可眼下他与宋青之荒废学业,逃课不说,多日没有到容膝阁修习,不但白费她心血,更辜负姐姐临终期望。 谢映君闭目,似是失望,“知错?你自己说说你错在哪儿?” 不想他会如此作答,谢映君蹙眉,“就这些?”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可是宋青之出了什麽鬼主意?” 谢映君还要开口,听得陆遐问道,“你叫她阁主姐姐,这是为何?” 清晨大雨,他急着要见阁主姐姐,在路上与人撞了满怀,两人皆摔倒不说,纸笔、行囊也滚落一地,他依稀记得nv子不顾身上泥泞还帮着自己收拾。 她怎麽会在容膝阁?当时她道来端州访友,难道指的就是阁主姐姐? 清源书院名满天下,是天下学子向往之所,如今的山长传至七十六代,是鸿飞先生。他才高八斗,儒雅风流,是连今上礼遇有加的名士。 书院出类拔萃者由今上授予先生名号。 谢映君态度肃容庄重,晏北不敢轻慢依言见礼,“晏北见过陆姐姐。” 那nv子展颜宛然一笑,又问了一回,“你怎麽唤她阁主姐姐?” 心里却道,她年岁与姐姐差不多,他自八岁起便长在她身边,叫阁主未免太生分,叫先生又不合书院规矩,这麽多年一直这麽称呼着。 她拂袖似是不想再言。 说好了不能按时完成便要领罚,晏北心里坦荡不觉罚抄有什麽难处,心下犹豫只恐提起她又动怒,脚下踯躅不敢下楼。 原来如此,晏北呆了一瞬转而大喜,便轻声掩门下楼自去。 这个赌约是她赢了,谢映君愿赌服输放过晏北下楼。 方才赌约,她赌晏北会辩解,但也会老实领罚。 须知她才是晏北跟在身边七年的那人,怎麽她好像更了解那孩子脾x。 他如今十五岁了。 清晨雨下得急,他们两人撞在一处,那孩子大惊顾不得身上狼藉,翻身拾起纸张用衣袖轻拭,只是上头墨se早已糊作一团。 谢映君拿起学训翻看,果然边角处沾有浅浅泥se,轻叹道,“他既已抄完直说便可,怎麽站在楼下不进来?” 陆遐临窗看去,晏北已从正门离开。晏家行伍出身,她遥望少年身姿挺拔,隐约像极某道跪在雪地里的身影,一时恍惚。 回眸见谢映君面露疑se,陆遐敛目轻声道,“他一心要当面向你认错,怕你生气,心里纠结罢了。” 晏北是因为姐姐晏回嘱托之故,宋青之却是楼里杂役之子,也算知根知底。 这x子,倒是自小如一。 没了怒容,陆遐知晏北这回处罚算揭过去了,趁机劝慰道。 晏家家风清正,他系晏府独苗,她接下重托,这麽些年提心吊胆、兢兢业业就怕晏北长歪了。 “沈将军的儿子十三岁 陆遐倒茶的手一顿,茶水溢出来烫红手背也不自知。 陆遐渐渐回神发觉不对,她轻抚手背红痕,两人四目相望,诧异道,“我…我忘了与你说吗?此次下山阿晴与我同行,她入城时我让她回家看母亲了。” 云来客栈。 她只说去去就回,哪里知道耽搁那麽久。 “醒了!醒了!在楼上!”老板快步下楼,一路在前带他们上去,走得一半回头斟酌开口,这个文雅的姑娘脾气看着甚好,“若是他没有大碍,姑娘不如…给他换个地方?” 老板听得一声娇喝,眯眼细看,陪笑露出一口大h牙,“老眼昏花,不认得是谢阁主当面,您且原谅则个…“ “这个嘛…客栈开着自然是做生意,可那是个煞星!小店实在惹不起,你们行行好,赶紧把那人弄走吧!” 陆遐与谢映君面面相觑,正不知发生何事,待上得二层两人皆一愣,客栈二层躺了三个人,看衣着样式是跑堂小二,一个个鼻青脸肿,难怪大堂没有人,原来都在此处。 “轻点…轻点…”其中一个年轻男子咬牙,另一个同伴正给他上臂抹药酒,他疼得龇牙咧嘴。 谢映君俯身查探一番,微松了一口气,“没断,就是得养上几天。” “咯噔”二楼似有重物落地,谢映君与陆遐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里的惊se。 开门霎那惊变陡起! 房内桌案不翼而飞,有一年轻男子侧头,身後yan光明耀看不清神se。 倒是那男子见她好端端地站在门口,扒着门嘴顿时一扁,“打不中?怎麽会不中?” “你、为什麽打不中?”那男子一双墨瞳似山间小鹿般纯净,嘴上却问着让人惊惧的话,上下不住打量。 “姐姐!”那男子不答,转头望见陆遐身影,顿时大喜,谢映君恐他暴起伤了陆遐,下意识挡住去路。 身影纵闪,那男子不知如何绕开她,滑行到陆遐跟前,双足一磕,sisi抱住她双腿,眼睛发亮冲她笑,“姐姐你怎麽才来?” “这里的人好奇怪,说要让我走。” “晴姐姐呢,也来接我了吗?” “你不许再扔下我了!” 这麽多问题,陆遐实在不知该应哪个,满目狼藉,楼下惊叫声隐隐在耳,他抱着自己成何t统,只得蹙眉喝道,“端yan,先起来!” 他艰难地回忆,俊脸困惑,懵懵懂懂,“我同他们玩呢,是他们太不经闹…” 陆遐看着身旁无措的人,微不可闻地叹口气,摘下银袋递给老板,赔礼道,“是我思虑不周,这是打伤人和器物的赔偿,实在对不住。还有你,道歉!” “走!赶紧走!”店小二怒目相视,端yan越发困惑。 陆遐不知他心里作何想,一路眉目含霜,他呐呐跟在身後几次想找她说话,又不敢开口,直憋得满头大汗。 这男子身手令人惊惧,却惧怕陆遐。 她久违见识到了,还真是令人怀念… 端yan起先一意要陆遐消气,可走了一路她半点不肯缓和颜se,加上忘x大,魂随着卖糖葫芦的老伯走了,直gg盯着糖葫芦迈不动道,蹲在跟前不肯走。 他也不理会,只一意盯着糖葫芦看,陆遐回首望见,脑中想起他方才垂头丧气模样,气便消了大半。 陆遐微叹,掏出铜板放在他手心,“是,不恼你了,去买糖葫芦吧。” 他心x如孩童一般,正是需要好生教导的时候,此次出事分明是她的错,她不该留他一人在客栈,何苦迁怒於他? “怎麽了?不是想吃糖葫芦?” 端yan望着红彤彤的糖葫芦,使劲咽了咽口水,咬牙不去看…他也不是很馋,非吃不可。 他果然又快活了,眉开眼笑,拿着 两人在一旁停下,等着端yan慢慢挑糖葫芦,他凑前端详,只觉每串都香甜可口,哪串都好犹豫不决。 “尚未查清,连名字也是阿晴暂取的。” “你们从哪里救的人?” “我问过船家,皆说从未见过他。” “目前线索来看是这般。” “如此,去官府也好。他这般好相貌,想来容易找些。” 这麽一拖,她在端州便要多留两三月,她固然恨不得陆遐长留此处,却也知不该困她於此。 “待安顿好他,我便走一趟。” yan光里,他笑得灿烂夺目,俊脸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