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散,沉春兰在酒楼门口送客。身份重的支汽车送,平常的便雇黄包车,她做这些很有一套,照名单将宾客分成叁六九等,一个一个等级送出去,坐汽车的只见坐汽车的,乘黄包车的只见众人都乘黄包车,人人都觉得自己受重视。 “唔……”沉知墨有些感动,从斗篷缝里伸出手攀住母亲的臂膀,头脑是不太清楚,脸倒没有多红,遗传她母亲的酒量,“妈,你送客,我先回去。” 磁铁扣啪开,带出一张十元大钞,沉春兰不接,“你妈的脸巴子这样不值钱?包辆车少说也得两块!” 虽然狐疑,但酒已钝化神经,沉知墨牵住斗篷系带弓身上车,司机要关车门,她又用脚顶住,“我想走回去。” 她不由分说下了车,不道原因,她深谙不必要对自己雇佣的人解释原因,司机忧心忡忡地开着慢车跟在后面,走出一截,有咯哒咯哒的驴蹄声,只见思于一只手搭在驴脖子上,路灯拉出长长的影子迭在一起,宛如亲密无间的姊妹。 “坏婆娘!放开炮炮!” 她拽住嚼带子就爬上驴背,全然不顾颠簸,思于尖叫:“坏婆娘!下来!下来!炮炮不是用来骑的!呀!”一面打她的脚。 “反正你不准骑!” “下来!下来!” “你也该去上学。”沉知墨掰开抓住自己脚的小手。 “不上学干什么?” “上了学可以……” “我两个姥子学那么多狗爬字,结果?死求了!” “不晓得阿语喜欢你撒子。”思于小声嘟囔了一句,爬上驴背从后面扶住沉知墨的腰。 “没电?”沉知墨问。 这种事时常有的,电厂一会儿属于德国人一会儿属于法国人,现在轮到日本人……沉知墨没再多问,女仆帮她拧开房门。 “今天不了。” 被窝给人气儿熏得暖烘烘的,沉知墨捧着那张脸胡乱亲了一通,又蹬蹬腿,蹬上去把人脸压进胸脯。 “乖乖。” “进来、进来……” “有钱了、书也要念完了、我们要走……” —————————————————— “很近,中午还是可以一块儿吃饭。”方语陪她领完书,她抚着方语的眉毛宽慰道。 西山大学是名校,新生里有不少没入学就名声在外的“明星”,相比她在里头不算拔尖。 她很快有了新的追求者,又通过英文社交了几个女朋友,一道上课、观电影、出小报,渐渐中午一起吃饭,又因和方语上下学时间不同,早饭和晚饭也常常错开吃,好在晚上总能睡到一张床上。这样的闲适令她放松,她开始真正去享受学生生活。 女朋友里头和一位beta最要好,姓许,单名尤青,薄眼皮薄嘴唇,不笑的时候显得刻薄,实际并不是那样。 初春很冷的,几位好朋友挤在社里的暖炉前剪报纸,裁出一个个小方块,再贴到社门口的宣传栏上,很快有人来看,却不为看报。 “又是来观摩沉大校花的!” “裁半天也没人仔细看,不如出一板校花往事,那咱们小报的销量……啧!就起名做‘沉知墨的曲折离奇人生’,如何?” 尤青把手伸进头发里一阵搔,很头疼的样子,“别提了,没登记,离起来反而难。” 沉知墨只说她有相似经历,没说现下还在一起。 肩膀又被一怂,尤青笑嘻嘻道:“蛤蟆十六来了。” 沉知墨斜了尤青一眼,自顾自进了教室,尤青替她接过情书,“再接再厉!蛤蟆十六!” “许尤青!今儿上新片子,你可去看?”沉知墨在教室里叫她。 二人便搭了伴前往光明戏院,路上尤青掏小镜补妆,黄包车颠簸,唇片子怎么抹都抹不匀,她用胳膊肘顶了顶沉知墨的胳膊肘,“嗳,沉大校花,借借口红。” “嘿!你!”上,尤青欲要抱怨,报童的叫喊先一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