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火渐渐弱了,留着层暗红的暖,把床头的布袋照得越发柔和。阿婆往城里的布袋里又塞了把炒花生,壳上还沾着点盐粒,在袋里轻轻碰撞——这是要给朵朵留的,小丫头说花生要混着玉米馍才够香,像太奶奶的暖碗,越嚼越有滋味。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在布袋上织成层银纱,蓝印花布的纹路里,核桃露的甜混着小米粥的香,像两条溪流在月光里汇融。阿婆想起三十年前,母亲也是这样在大别山的月光下,把新收的玉米装进布袋,说月光能让粮食的暖更沉——如今她给朵朵装花生,倒像是把母亲的话,顺着月光织进了布里。 楼下传来猫的轻唤,是小杨捡的流浪猫,正蹲在萝卜干旁打转,尾巴扫过竹筛,筛里的栗子糕渣蹦出来,在地上滚成小小的圆。阿婆披衣下楼,捡了把栗子糕渣,放进城里的布袋——让风带着猫的软语往南飘,好让大别山的茶棵知道,城里的月夜也藏着毛茸茸的暖。 三楼的娃娃夜里醒了,趴在窗边看布袋,小手在玻璃上画着网,嘴里嘟囔着:“朵……结……”他娘笑着拍他:“等天亮了,让太奶奶给妹妹寄花生,也给你留把带壳的。”阿婆往娃娃手里塞了块核桃酥:“告诉妹妹,这酥在月光下转了圈,香得能绕着月亮跑。” 小杨送菜来时,筐里的白菜裹着层薄霜,绿得发亮,菜帮上的冰碴在晨光里闪,像些碎钻。“阿婆,俺娘说白菜要做酸菜吃,酸得开胃,”他蹲在灶台边择白菜,“小丫头打电话说,把您寄的栗子糕掰碎了,拌在小米粥里,说要让甜裹着稠,熬成碗能暖肚的冬天,像太奶奶的暖网,缠得越密越亲。”阿婆往他兜里塞了罐酸菜:“回你娘的话,就说她的白菜嫩得能掐水,我留了颗,等寄东西时给小丫头捎去,让她知道城里的土里也长着会冒绿的鲜。” 姑娘抱着罐姜母鸭汤来串门,汤里的姜片炖得发软,油花上漂着颗红枣,转着圈沉不下去。“阿婆,这汤里放了您晒的桂圆,”她帮着把白菜切成块,“您看这红枣的甜混着月光的银,像不像把城里的烟火和山里的星子揉成了团?”阿婆往汤里加了勺红糖:“给朵朵寄的时候多裹几层棉絮,让她知道城里的冬也有焐手的热。” 霜降那天,阿婆收到儿子寄来的包裹,里面是朵朵缝的网袋,袋上绣着两张相扣的网,网眼里兜着花生和玉米馍,袋口系着段草绳。“妈,朵朵说这是‘扣暖袋’,装东西时,太奶奶的香就会和山里的暖扣成一团,”儿子在电话里笑,“她还把灶膛里的草木灰装了小袋,说要垫在布袋下,这样摸着都能沾着灶的热。”阿婆把网袋挂在门后,草木灰的暖混着棉布的软,像小丫头贴在怀里的热。 视频里,朵朵举着碗小米粥,粥里泡着花生,用小勺搅得香直飘。“太奶奶,这是‘会结网的粥’!”小丫头举着碗在院里跑,辫子在风里甩出银线,“奶奶说这粥缠着您寄的咸,喝下去能把冬天灌进肚子,像太奶奶的暖网。”阿婆指着砂锅里的白菜炖豆腐:“太奶奶也炖了鲜,等你来了就着姜母鸭汤吃,让鲜和热在嘴里打架,像极了咱们隔着月光的亲。” 立冬那天,小区的百家宴摆了长桌,阿婆的花生被抢着拿,小杨的白菜炖肉香飘满楼道,姑娘的姜母鸭汤暖得烫嘴,三楼的媳妇炸了丸子,说要给朵朵寄去。有人说阿婆的花生里有阳光的燥,有人说小杨的肉里有土地的实,阿婆忽然觉得,这满桌的味道,都是月光泡过的结——你缠着我的甜,我绕着你的鲜,泡得越久,家就越厚。 夜里,阿婆把两个布袋并排挂在床头,城里的布袋又添了新腌的咸菜,山里的布袋想必盛着朵朵晒的玉米干。月光落在上面,蓝印花布的纹路里浮着层银,风一吹,布袋轻轻撞,像两张网在相扣,把所有的香都缠成了团。她仿佛看见大别山的灶台上,朵朵正往布袋里塞新炒的南瓜子,小嘴里念叨着:“太奶奶的香过了江,我的暖过了岗,两网结成团,暖透冬和春……” 厨房的灯亮到后半夜,阿婆在给丸子装盒,盒底垫了层艾草叶。她往袋里又添了把花生——让风带着这香往南飘,好让大别山的玉米接住它,让香顺着玉米粒往下落,落到朵朵的发梢,告诉她:太奶奶的暖网还在织,织过霜降的霜,织过立冬的风,织得山水成街坊,岁月成蜜糖,织得两张网里的暖,漫过所有的路,甜透往后的每个日子。 晨光爬得更高时,草绳系着的布袋晃得更欢了,把城里的月光和山里的灶火,织成了张扯不破的暖网,在岁月里越织越密,越织越亲。喜欢幽谷怨灵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幽谷怨灵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