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诗并没有念完,她的手臂就垂落下来。那一刻,奥莱克西知道,上帝死了。 “是的,我记得……那时你叫我背下来教给我们的孩子,我就背下来了……苏珊娜……我怎么会忘得了呢……” 泪水滴落她的面庞。他并未起身也未移动,而是守在逝者的身边,温柔地注视着她的容颜。 *** 缄默良晌,他缓缓起身,用双手横抱起苏珊娜的遗骸,向殿外走去。耶胡迪尔牵着纳迪纳普利跟在他的后面,随他一同出去。他们从齐古拉特宫的台阶上一级一级地下来;一路上,奥莱克西未发一言,他的孩子则为母亲的死而哭泣不已。 天色渐晚,余晖绚丽;城外战乱的鼎沸已经散去,帕瑞戴斯城的百姓看到人王抱着死去的上帝,从神殿上下来。就自发的来到中央干道的两侧,他们手捧着烛火,为他们的女神送行。 那时,兵燹已经停止,因为天使坠落地面失去权柄;大地震颤,因为地下世界的琼楼玉砌没了权柄的支撑,轰然崩塌,永被掩埋。义军不再进攻,而是在城外静候。 奥莱克西穿过哀伤肃穆的街道,人们静静地目送着他们离开,只有低声地祈祷与哭泣回荡在他的身后。 当他快要到城门那里的时候,有些市民就跟了上来,尾随在他的身后;而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直至全城的百姓都跟随上来;因为他们知道,他要把她安葬在城外。 看到奥莱克西与送葬的队伍出来。宁吉什齐达并没有过问,而是和战士们一起,为他们的王避让开道路。他抱着她,踏过血流漂橹的战场,向城的西面进发。那时,人们就知道,他要前往的方向了。 义军跟随在后面,护佑着人群。月亮升起,暗淡朦胧,好似也在为此刻哀悼。人们跨过伯拉河上的大桥,那河向东流入大海,河的南岸则是陪都乌尔。再往南是古城埃利都残垣断壁的遗迹,那里的守军点亮了火把,照亮前往伊甸园最后的道路。 *** 天空微曦,人们行走在通往园子的海滩上。海湾的北、西、南面都临着陆地,只有东面朝着大海。伊甸园就在海的南面,埃利都的东面。当他们临近那园子的时候,大火已经退去。因为在那天城一日,这世上就过去了三天。那烧在园子里的火经过三个日夜,就退了。 那园子里的树,只剩下焦黑的枯枝,地上也是狼藉一片。奥莱克西抱着苏珊娜的遗骸,走在前面,最先进入园中,他看到那棵中央的圣树和它的周围依旧蓊郁盎然,便停在其面前,屈膝而跪。众人也就跟着他们的王向圣树跪下。 奥莱克西再次流下眼泪,他亲吻着苏珊娜的额头,默默地为她做最后的祈祷。 他就把她葬在了那棵树下。等他起身的时候,一名不知名的人类战士,骑马赶来,向他递上一把剑,与那被他熔了做箭的穹顶之剑一模一样:“将军。我们在搜寻命运之碑的下落之时,发现这把剑掉落在齐古拉特宫的一间侧殿内……” 奥莱克西回过头来,看向站在一旁的耶胡迪尔。 这位曾经天国的宰辅说:“是的。这把剑我打了两把……” 那位战士忙接着说:“将军!如今天帝已亡,我们也已知命运之碑就树在乌尔的月神庙中;世界已经交由您的手中,等待您用这把剑劈断那篆刻世界律法的石碑,解放全世界的生命,完成这场使命……” 奥莱克西微笑了一下,推开那把剑,来到纳迪纳普利的跟前,打算带他离开,并向周围的士兵说:“牵一匹马来。” 宁吉什齐达一把抢过宝剑,半跪下来,重新向人王呈上:“将军!如今,我的祖母与父亲都已死去,联军上下,都希望您成为天下的共主……请您留下,做我们的王,请做这新世界的神……君上!” 接着,在这园子里的数万将士与平民都纷纷跪下,向奥莱克西行礼:“请您留下,做我们的王!君上!” 奥莱克西接过剑,拔出剑鞘,把它插在苏珊娜的墓前,并对众人说:“起来吧。我不是你们的王,你们真正的王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归来。”他意味深长地说着,望向自己的儿子,“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说罢,奥莱克西走向海边,目视着东方从海平面上缓缓升起,黎明破晓的太阳,长叹一口气。接着,他把纳迪纳普利抱上了马,打算离开。 耶胡迪尔走来,握住奥莱克西的手腕,说:“奥莱克西……如果有什么问题,请到这里来找我……”然后,他凑近耳语,留下一个地址。 *** 图喾尔第·尼努尔塔与他的儿子离开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 义军在乌尔月神南纳[1]的神庙里,找到了所谓的“命运之碑”,它果然是个赝品,甚至当被人用斧头从中间砍断时,它碎裂的地方显示出它本来就曾被人摔断过,只是后来又被粘合。 那上面刻的字,他们找来了希伯来人,翻译是: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孝敬父母、使你的日子在你神所赐你的地上、得以长久。 不可谋杀。 不可奸淫。 不可偷盗。 不可陷害人。 不可贪恋人的房屋、也不可贪恋人的妻子、仆婢、牛驴、并他一切所有的。 那并不是什么世界律,而是上古的摩西在西奈山得到天使的诫命。而这碑也并不是现在放在希伯来人约柜[2]里的那一版,而是最早古老的,就是那由天使亲自手写,但被摩西摔断的那一版;至于它是被什么人,因什么目的带到乌尔来的,则不为人知了。 *** 很多年以后,人们已经忘却了这场战争,也忘却了奥莱克西的事迹。甚至有人传言他是被他的儿子杀死的。卡尔城被荒废,阿舒尔-伊丁从牧羊人里挑了一个,称他是纳迪纳普利,立他为傀儡王。加喜特王的后人被阿托尔国释放,他们回到自己的国家又做了几代王,就与埃兰发生了战争,加喜特巴比伦在战火中覆灭。更北面的蛮族入侵了赫梯,它也在不久之后亡国。 当神死了,天城的时间就流的和外面一样快了。因再无天使的存在,帕瑞戴斯已名存实亡,耶胡迪尔做了几年的帝国摄政,就辞去了职务,归隐田间。天城的城墙也被拆除,又恢复为了乌鲁克、拉尔萨和尼纳[3]三城。 *** 有一天,在拉格什城外的一间恬淡的农舍外,一个消瘦的中年人带着一位英俊的青年前来拜访。 农舍安静地坐落在郁郁葱葱的田野之中。房屋是用木材和石头搭建而成,外墙涂抹了一层土黄色的泥浆,显得古朴而自然。屋顶用稻草覆盖,周围环绕着一圈矮矮的篱笆。 蜿蜒的小径穿过花坛,通向那扇简陋的木制大门。门前的两边,翠绿的藤蔓沿着木柱攀爬,开出了一朵朵娇艳的花朵,它们随着微风摇曳,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金固[4],你有客人到了。”主人的妻子向里面唤道。那人就出来,他还是穿着一身长衫来迎客。 “金固叔叔。”青年跑上去与他拥抱。 “纳迪纳普利!你又长大了,我都快认不得你了!”他说着,看向那个同来的人,点了点头,“看你的表情,还是没有线索,是吗?” 奥莱克西摇摇头,把行囊放下,同他们一起坐下,露出笑容:“我一直想问你,从尼尼微我们分道扬镳开始,你就叫这难听的名字了吗?这名字听起来这么蠢,还不如你去暗访我们时候用的那个假名,什么……‘卡卡’呢!” 耶胡迪尔笑着说:“哈哈哈哈,滚开!这名字又不是我自己起的。” “是谁给你起的?” “她。” 奥莱克西的表情再次恢复了严肃。 “你从什么时候就知道她是上帝的?” “当然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我们还在歌篾工程学院那会儿……”耶胡迪尔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个洗好的葡萄放进嘴里,“你们吃吧,很新鲜的,我妻子今天刚摘的。” “好,谢谢。哎呀……真酸!”奥莱克西接过竹筐,也吃了一个,“哎?对了,我一直好奇,是她先找的你,还是你先发现了她的不同寻常?” 耶胡迪尔笑了笑说:“我怎么可能发现……她可是神……从她听到安德烈演讲的时候,她就开始规划一切了,而你我……只不过是她的棋子。” “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谁知道呢。把我们带到这个世界里,让我们生活在这儿,感受这儿的变化……呵,我曾经问过她,一开始她和我说,她做这些只是为了观察……但是她并没有告诉我她在观察什么,直到安德烈死了,你们私奔到埃兰。当她怀上你的孩子,她说一切都变了。” “然后呢?” “奥莱克西,你怎么越老越糊涂了,这些内容问了快一百遍了,怎么还让我讲?” “你再说说,我想听。” “哎,真拿你没办法……于是她诈死离开了你,把小纳迪纳普利交给我抚养,我们当时就被她安排住在天城里的一间普通的民房里。等外面都过去十多年了,我才老了五岁……” “所以……”奥莱克西身体前倾,继续问道,“你说过,马尔杜克的神话是她亲手写的,然后又被她传到各地去……她操控了所有与我接触过的人的意识,只为让那一刻发生?” “不要再去猜了,我的老朋友。都这么多年了,这些事我强调过很多回了,她最后也亲自又和你强调过一遍——那首诗才是重点。她和我说过,她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你和你的儿子……诶,尤其是你的儿子纳迪纳普利,能够依着那首诗去寻找答案……” “答案……什么答案啊……”奥莱克西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我快走遍了整个世界——大海、高山、森林……那些我去过的地方,我又去了无数次……但还是一无所获……” “不是还有沙漠么?”纳迪纳普利突然补充道,“你好像一直不愿意去沙漠看看。” “我就是从沙漠里出来的。你问你金固叔叔当年我们是怎么徒步走到尼尼微城的……我的儿子,沙漠里可什么都没有,我向你保证。” “你又怎么知道呢?” 奥莱克西停顿片刻,说道:“好吧……也许我真的该回去看看了。” [1] Nanna,即苏美尔月神南纳,也就前文中提到的欣(Sin) [2]契约之柜(希伯来语:???????????????、ārōn Hābrīt)简称契约柜或约柜,又称法柜,是古代以色列民族的圣物,《旧约》记载上主在西奈山上单独见摩西,颁布十诫和律法,亲自将十诫用指头写在石板,摩西下山后看到以色列人离弃上帝在崇拜一只金牛犊,愤然将石板摔碎,后来上主又再一次颁布十诫,写在石板,放在约柜 [3] Nina,拉格什的一座寺庙建筑群,后成为海港城市 [4] Kingu,是美索不达米亚神话的神明,意思为“无技术劳动者”,为迪亚马特的儿子与第二任丈夫,最后被马尔杜克所杀喜欢伊斯特里亚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伊斯特里亚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