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为左若童展示自己的成果,让他知道,即便是现在暂时无路的逆生三重之境,基于聚散由心,模仿先天一炁的浑然所开发出来的种种手段,也足以称得上一句陆地神仙。
这腾云驾雾之术,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就是在三重之境后,将自己那与四肢百骸,血肉都融为一体的真炁分化出一部分,用来托举他人伴随自己在天地之间遨游。
能托举多少人,遨游到哪里,全看施术者本身的真炁量有多厚。
也就是王一和左若童,换个其他证得三重之境的三一门人来,能自己保持在聚散由心不会因为真炁见底化作天地之炁便是万幸了。
而在王一这腾云驾雾的手段之下,他带着左若童来到了他对闽地唯一一个有印象的地方,是一个交织在红白两区,名不见经传的村庄。
村庄不大,但也不小。
也不发达,就连煤油灯在这里都是奢侈品,而这座村子唯一的经济来源,便是一座造纸厂,造纸厂的老板忠厚,善良,没有什么眼高于顶的气场。
对于厂里的工人也颇为照顾,有他照拂着,这座村子虽处于乱世,两区交战之处,却勉强能存活。
对于在闽地生活多年的左若童而言,这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唯一能让左若童称得上稀奇的,便是在这名不见经传的村子里,唯一一盏电灯并没有出现在这位造纸厂老板的厂里,家里,而是在村子里唯一的一所学堂里。
照耀着那些穷苦人民的孩子,他们的求学路,而教他们读书写字的先生则是一位张姓女先生。
女子为先生,放在这几乎与现代文明挂不上钩的村子里当得上是一件怪事。
但这村子里,没有人觉得奇怪,而且对于这位女先生也是尊敬十足。
而王一也是巧施手段,隐匿了自己与左若童的身形,带着在这座村子里游走。
听着村民们聊着这几年发生的事。
在这个过程中,左若童也发现自己与这座村子的村民有着几分相像之处。
三重之后目前无路,这是包括自己在内历代三一门前人都已知晓的事实。
对于这座村子而言,作为神州大地的大多数,他们可能终其一生,都将是如今这般模样,未来一眼便望到头,作为牛马,甚至不如牛马,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可在这座村子里,在那所唯一一位女先生教导的学堂里,那些本该生来便知自己牛马,甚至不如牛马的孩子,却焕发出别样的生机。
甚至不止这些娃娃,还有这些娃娃的父母。
他们白天忙着农活或者其他的活计,而到了晚上,夫妻二人有空闲的,都会抽出一人来到这座学堂,请教着这位女先生,学习着那些在老爷们眼中,不该是他们这些牛马该学的知识。
似乎他们都在相信,相信着未来的有一日,他们不再是牛马。
可左若童却无法理解,他们的相信源自何处。
只是他注意到身旁王一的表情,那是犹如朝圣者的表情,却又不像。
而他也发现,王一似乎也跟这些村民一般,都相信着那个未来终将到来。
在这一刻,缠绕在左若童身上的枷锁似乎开始松动了。
连历朝历代都习惯自己为牛马,甚至不如牛马的常人此刻都能坚信未来有变,自己只是知晓三重无路的真相便这般道心破碎,未免可笑,可悲,可叹了些。
“王一。”
“晚辈在。”
“这村子,有名字吗。”
“古田。”
“那位之前在这里教书的杨先生,你认识吧。”
“认识,我是他的学生。”
“这样啊,那回去吧。”
“左门长,不再看看?”
“心结已解,再看无益,若有机会,我倒是希望与那位杨先生见一见,能教出你这样的学生,担得上奇人。”
“左门长,比起奇人这些称谓,先生他更喜欢我们这些后来人称呼他为先生,他也喜欢当一名先生。”
说罢,王一也不再言语,再次施展腾云驾雾之术,托举着左若童悄摸离去,只是在离去之前,王一也在那位女先生的书桌上,留下了一根小黄鱼。
是夜,三一门的山头,王一带着酒水,饭菜去了自己那位死鬼师父,全性门人,鬼手,王耀祖的衣冠冢。
对着这位让自己在这乱世中得以苟活,并有了一门赖以为生的手段,王一也是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席地而坐。
对着老王头的墓碑,自斟自酌,自说自话。
“死鬼师父诶,原谅徒弟我这一趟远行便是七年后才来看您,实在是一堆事要做,没那么好脱身。不过您老人家也别太担心我,你徒弟我啊,现在修为有成,担得上一句人间绝顶,没那么容易出事,就是您老人家一直想的开宗立派嘛,我也不是不能做。
只是这世道啊,不是那么好开宗立派,总不能刚教会好几个徒弟,就带着他们去送死吧?所以您老人家还得再等等,开宗立派之事不急于这一时半会,你徒弟我没那么容易死,说不定下次我再来找您的时候,我身后就跟着一堆徒子徒孙拜您这位祖师爷呢。
好了,这酒也喝了,饭菜也在您这放着了,您老人家就好好歇着,要是在下面见到了我送下去的苑叔啊,您也别跟他客气,往死里招呼他,走啦。”
拍了拍鬼手王的墓碑,王一这才潇洒离去。
而过了片刻,一副老态的左若童这才拄着拐杖走到了鬼手王坟前,看着插在坟前的香烛,想到当年对王耀祖这位全性门人的小惩大诫,饶他三次不死的过往。
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
“王耀祖,你端的是好运气啊···”
——
次日,三一门大殿之外的广场上,以陆瑾为首的一众三一门弟子皆聚于此,而似冲也将与自己和左若童同辈,却因为在冲关逆生二重失败,已成废人的师兄弟,弟子也召集到了一起。
恢复本相的左若童也坐在太师椅上,拄着拐杖,看着眼前的门人弟子,一众同门师弟。
最后也化作飒然一笑。
“似冲,都到齐了吗?”
“回掌门师兄,门人全都召集齐了。”
“齐了好,齐了我也不用把话说第二遍,诸位看到我左若童这般模样,我想诸位心中已有答案,是的,我闭关多日,终于得知,这三重之境可证,可证得三重便能通天之事为假。”
此言一出,一众三一门人虽已知晓,却还是有部分门人无法接受这番真相打击,哽咽出声。
但世事有时候便是如此奇妙,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故事的走向都会有所变化。
虽有部分三一门人哽咽出声,无法接受这般真相,但也有部分门人看向此时站在左若童旁边的王一。
见到部分三一门人的目光朝自己看来,王一也不避讳,体内玄功运转,周身白炁袅袅,身形化作白炁散去,又在众人目光中,于半空中混着白衣重新聚拢,落地。
“左门长所言不假,我王一于海外得大机缘,证得三重之境,在证得三重之境的那一刻,我便知三重之境与三重返一这个理念之间,还有一段很长很长的距离要走。”
王一的话语,也让如丧考妣的似冲望了过来。
因为王一这番话语并没有彻底否定了三一门逆生三重返先天的理念,而是留下了余地。
“似冲师叔,我并不是在安慰诸位,我王一修行岁月不过二十载,难道仅凭我得证三重之境,确认了三重之后目前无路可走,就得否定三重返先天这理念有误?一条通天路,不仅要靠证,还得亲自走一趟,才知道这条路前方是否有头。
如今我只能证实三重之后暂且无路,可未来是否有路,三重返先天是否为假,我又去哪证明呢。”
“可你已经证得三重了啊,师兄,你三重之后无路可走不就反而坐实了三重返现天这个理念为假吗?”
陆瑾看着此刻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王一,也是疑惑开口。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陆瑾,你说有没有可能从一开始是我们都过于想当然,觉得三重是个具体量词,却忽视了也许证得三重仅仅只是通天之路的起点呢?当然,这是我一家之言,至少对于我,我还有大把时光去慢慢探索三重之后的路。
所以今日左门长将诸位召集于此,便是想由各位自己定夺,对于这目前无路的三重之境,还要不要继续走下去。”
得到了王一的回答,陆瑾等一众门人弟子也看向坐于太师椅上的恩师。
左若童也并没有在王一的话语上挑刺,接过王一的话茬。
“就像王一所说那般,这是他的一家之言。对于为师来说,我左若童今生之路已然接近终点,纵使想要证实三重之后是否有路,三重返先天这个理念真伪,也是有心无力。为人师者,我不能以我自身经历去告诉你们三一门传承无数岁月的玄门与理念有误,三重返先天这个理念到底是手段,还是通天之道,从来不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你们。
只是我左若童已无法再逆生三重的修行上再给你们指点迷津了,也不知能为你们留下什么,只能将我目前所得和盘托出,今日过后,我便已这般样貌示人了,也会继续尝试着钻研,去探索三重之后的道路该如何延伸,这逆生三重可通天的美梦是否成真,是否与我同行,与三一门同行,诸位,自便吧。
若是选择留下,那我左若童作为门长,便有一事要交代给留下的诸位。”
一桩接一桩的重磅消息如重锤砸在一众三一门人心头,他们虽已在左若童这多月的闭关中察觉到了端倪,也做好了心理建设,可真当左若童亲口说出真相之际,想要一时半会接受这个真相,确实难为了他们。
而在这时,本身就对左若童这位师兄无比尊敬的似冲在听到左若童还有以门长身份要交代门人的事,也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上前。
“掌门师兄,您请说,三一门人莫敢不从!”
看着自家师弟这般急切,左若童也带着笑容,抬手便指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王一。
“若是选择留下,那今日之后,王一为我三一门世间行走,三一门人见王一如见我,他之令,便是掌门令。”
站在左若童与一众三一门人交汇处的王一,也随着左若童这一指,成了目光的众矢之的。
这一刻,轮到王一懵了。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