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垂四野,漫漫无垠的黄沙当中,终于出现如星星聚集的火光,正是匈奴人驻扎的营地。五六辆马车停下来,为首的马车当中,走出一位模样俊秀的青年,跟在他身后是一位身形娇小的小厮。“什么人?”在帐外巡逻的士兵上前斥问。十几名匈奴士兵将马车围住,奉命护范潜和世子妃的禁军也不甘示弱,皆手持红缨枪,挡在二人前头。剑拔弩张的氛围中,范潜用匈奴语对这些士兵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为首的匈奴士兵迟疑了片刻,还是转过身进入营帐群中,不一会儿带着一位女子走了出来。借着木架上的熊熊火光,段漫染认出对方是完颜筝。数日未见,完颜筝模样未变,腰间却多了一把随身佩带的弯刀,开口时也有了上位者的气势:“你们都退下。”“范大人来的正是时候。”完颜筝道,“正好,本公主这儿,也有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客人?段漫染将头低了下去,决定先按兵不动。夜晚的营帐中很是安静,完颜筝在前头带路,带着两人走进帐篷里。她朝坐在主位的人拱手道:“世子,来人是贵朝使者范大人。”帐中照亮用的火把荜拨,原本低头看着自己影子的段漫染刹那间浑身僵硬——会不会是她听错了,林重亭怎么会出现在匈奴人的营帐中。段漫染难以置信,悄悄抬起头,然而还不等她看清,身旁范潜已开口:“微臣见过世子。”他亦是疑惑:“不知世子为何会出现在此地?”“范大人一路赶来辛苦了。”林重亭嗓音幽冷,“不如先坐下来再话。”段漫染站在原地,此刻便是想逃也来不及。她只能低着头,亦步亦趋跟在范潜脚步,朝他要落座的位置走去。谁知刚走出不到两三步,林重亭又开口:“你,过来。”段漫染虽不曾看她,却莫名清楚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她不知道林重亭是不是认出了自己来了,但无论如何,眼下她不可能再有机会逃走。段漫染咬着下唇,走到林重亭桌前。她垂下眼,只见她那只修长好看的手搭在漆桌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击着桌面,似在思索着什么。就在段漫染以为会发生什么时,林重亭终于开口:“替我斟酒。”第93章 段漫染垂眼, 看见漆桌上摆着一只铜酒壶。她低下头,尽可能将自己的脸庞隐藏在阴影之中, 俯下身端起酒壶为林重亭斟酒。纵然再小心翼翼,但低头之际,她还是难免清晰无误地看见林重亭眼下的模样。许是为了不引起人注意,少年身上并非往日所着的玄色常服,而是匈奴人在沙漠中常穿的胡服。灰褚色狐襟貉袖,腰束皮革,斜领滚一圈狐绒。两月未见,她似乎身形又单薄了几分。脸庞在狐绒的衬托下,苍白得近乎透明。似是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 林重亭偏过头来——段漫染心头一颤,忙收回视线。谁料为时已晚,持着酒壶那只手腕间,猛地被人握紧。林重亭骨节分明的五指,隔着衣料一寸寸收紧, 将少女纤若无骨的手腕锢在了掌心。营帐内死一般的沉寂, 段漫染听见胸口处心跳一声接一声, 快要从嗓子眼里跃出来。一只飞蛾忽地振翅掠过, 打破了死寂。林重亭开口:“酒满了。”段漫染这才注意到,原来是自己做贼心虚,竟不知何时将酒倒满, 酒水溢了出来, 洒在桌案上。“哦。”她愣愣应道,收起了酒壶。紧扣在她腕间的五指松开, 少年已稳稳端起盛满酒的铜杯, 将其一饮而尽。段漫染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听见坐在帐下的范潜犹豫着开口:“世子,在下这位小厮初来乍到,照顾人不太周到,倒不如换个人来……”林重亭不以为然:“既然她照顾人不周到,范大人又何必将其随身带上,想来她必定是有过人之处。”少年语气中淡淡的讥讽。林重亭和范潜向来不对付,段漫染没有多想,只别过脸,对着范潜轻轻摇了摇头。倘若自己的身份当真已被林重亭察觉,她不愿将旁人再卷入其中。短暂的沉默过后,范潜移开了话题:“不知世子出现在匈奴营帐中,可是与前夜二王子的死因有关?”林重亭并未出声,而是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指尖轻轻敲了敲杯沿。段漫染会意,忙低着头为她斟酒。少年却并不急着饮下,而是将酒杯悬在指间把玩:“二王子完颜回在临安时,曾意欲谋杀本官,我不过是礼尚往来,顺便助三公主一臂之力。”“也只有林世子智勇双全,才能想出这样的好法子,先是让我挑唆二哥和大哥争夺王位,再趁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将其一网打尽。”完颜筝应道,“想来这就是中原人常说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公主好生佩服。”说罢,她双手捧杯:“我先敬世子一杯,愿我族与贵朝的友谊,千秋万代,永世不改。”“三公主过谦了。”林重亭淡淡道,“两位王子皆是好战之辈,无论他们谁继承王位,于百姓都有百害而无一利,只愿你能明白本官的苦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