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漫染莫名生出几分被审视的感觉,她掩在被中的手悄然握紧,直到林重亭蓦地开口:“我先走了,免免也照顾好自己,等我晚间回来。”怕是不会再等了……段漫染忙将这个念头压下去,不让林重亭看出端倪来:“好。”.杏花庵,佛殿。段漫染跪在金身佛像前,问月住持也来了。她手执净瓶,瓶中插着柳枝,有如观音大士。两人目光相对,问月先错开眼,对跟在段漫染身后的雪叶和雪柳道:“再过三日便是端午,我要先为世子妃做一场辟邪法事,外人不便打扰,劳烦两位先出去守着,不让人来打扰。”这是一桩提前约好的法事,段漫染在林重亭跟前也提起过,雪叶和雪柳没有多言,退到门外。佛殿的大门被关上,昏暗中沉香袅袅。问月口中念念有词,用柳枝将水点到段漫染身上。少女仰着头,看着高大巍峨的佛像——如果佛祖当真有灵,那就保佑她,保佑她今日顺利平安地离开林重亭,保佑她从此和她再不必相见。是她从前不懂事,犯了太多的错,从今以后,她必定悔改。最先要抹掉的恶习,就是还时刻念着林重亭这个人。问月已停下动作,她口中依旧念着佛诀,手上的动作却很快,从贡桌底下取出一身缁衣。段漫染忙站起身,躲到帘后换下身上外衣,一如问月之前的叮嘱——“五月初二,贫尼在佛殿等施主,以辟邪法事为由,将跟着你的那两人支开。施主只需换上我为你准备的僧袍,从佛殿后门离开,沿着路线从北门离开,那里有一辆马车,车里自会有人接应。”如同先前的计划,段漫染换上比丘尼穿的衣裳,卸下发间朱钗。一切皆在不言中,她与问月对视一眼,便绕过佛像朝后头走去。后门早已留着一道缝,刚好够她侧身溜出。佛殿外日光亮得刺眼,段漫染愣了愣,才快步朝前走去。一路过来,四周的人并不多,况且杏花庵有好几位带发修行的尼姑,她的黑发并不显眼。先前她以观览杏花庵为由,已将这前往北门的路摸清楚,这是一条拾级而上的石道,走起来有些费力。但段漫染还是走得很快,若不是怕被人察觉,她恨不得小跑起来。快些,再快些,万一被发现就不好了。日头明晃晃晒在段漫染后背,她快喘不过气,额头也沁出汗水。段漫染突然想起雪枝,若是她还在,她向来行动麻利,必定能带自己跑得更快,曾经她最信得过的帮手是雪柳,可现在……她咬紧牙。段漫染,你唯一能够依靠的人,便只剩你自己。终于——柳暗花暝处,段漫染瞧见那道北门。这是一道并不宽阔的小门,顶多只能容两人并排而过,在眼下的段漫染眼中,却是世间最神圣的救赎。跨出去,她就会重获新生。少女站在台阶之上,累得喘不过气,歇下来时连咳好几声。回头过去,杏花庵的佛殿屋宇已离远,浮云也被踩在脚下。想到问月安排的接应之人就在门外的马车里,段漫染理了理长发,将身上衣袍沾的草叶拍干净。她跨过佛庵的门槛,只见门外果真静静停着一辆马车,只是并不见接应的人。段漫染走过去,敲了敲车壁:“请问,有人在吗?”无人作答。枝头鸟儿啼鸣,微风阵阵拂过竹梢。许是那人就在附近也未必,段漫染决定先上马车等着,她绕到车前,跨步踏上车辕,抬手将车帘掀开——瞳孔猝然收紧,犹如一盆冰水泼下来,段漫染僵在原地,寒意从四肢百骸蔓延开,叫她动弹不得。马车里,少年依旧是早上离开时那身绯绿官袍,林重亭坐在马车正中,好整以暇地姿态,朝她伸出手:“免免,过来。”再平淡不过的口吻,段漫染只觉凉气入骨,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后退半步,转过身仓皇逃窜。然而林重亭身为习武之人,动作只会比她快得更多。不过转眼间,少年已勾住她的腰,单手将人腾空抱入车厢里,段漫染甚至来不及挣扎,已被林重亭握紧手腕抵在车壁上:“我就在这儿,免免还想去哪里?”段漫染试图挣扎,谁料林重亭收紧了指间力度,她半分也动弹不得,只得一言不发地别过脸去。林重亭的指腹抚上她脸庞:“免免早上不是还叫我夫君吗?怎么这会儿倒像是认不得我,莫非为夫做错什么,惹你生气了?”段漫染终于忍无可忍,她侧过头,狠狠朝林重亭的手咬下去。这一口用尽了所有力气,像是恨不得将林重亭生吃下去般,牙齿刺破她虎口处肌肤,段漫染尝到鲜血铁腥的气息。林重亭没有后退,任由她这般发泄。她的免免,便是生气起来也这般可爱。林重亭漆黑双眼紧盯着她,似感觉不到疼痛。段漫染终于察觉,这样的报复对林重亭而言,不但无法让她痛,她甚至眸中还闪烁着几分兴奋,扬起了唇角。段漫染松开口。林重亭垂眸看着虎口处牙印和血痕,喉间动了动。段漫染冷冷看向少年:“你既然出现在这里,想必就什么都知道,又何必多问?”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