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林重亭翻身上马,伴随着喜娘一声“起——”,浩浩汤汤的车队向前辘辘行去。将军府世子与太尉府三小姐的这桩婚事,可谓是隆盛至极,莫说是凑热闹的寻常百姓,就连前来赴宴的达官贵人,亦是头回见识到,何为红妆十里,如火如荼。直到多日之后,城中若有人嫁娶,难免都要与今日这桩婚事相比较一番,最后的结果都是显而易见——这般的阵仗,恐怕只有公主出嫁,皇子迎亲才比得上。至于这些,头回经历的段漫染全然不知,离家之前为了壮胆,她偷偷喝了半壶桃花酿。上马车前还好,坐入车厢当中,叫暖意盎然的香炉一熏,顿时酒劲上头,让她昏昏欲睡。就连之后下马车,跨火盆,甚至是拜天地,段漫染都迷迷糊糊,不知今夕是何夕。若不是有林重亭扶着,只怕她能当场在宾客席上找个榻睡上去。最后到了洞房当中,段漫染耳边传来少年的声音:“我先去应酬宾客,你若是困了,先睡也无妨。”段漫染只听进去了最后几个字,她想也不想,很是大方地点了点头:“你先去吧,我就不打扰你了。”说罢,少女一头栽进柔软的被褥当中,还不忘将压在身下的桂圆花生扔出来。林重亭看着睡得香甜的新娘子,面无表情地默了片刻。随后,少年看向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的丫鬟:“伺候好她。”吩咐过后,她方才离开婚房,折返回宴席上。第26章 “姑娘, 姑娘。”恍惚间,雪枝在床边唤她, “姑娘,该起来了。”段漫染不曾睁开眼,只当还是在段府的闺房当中:“好困……雪枝你就让我再睡会儿,反正也没有旁的事……”新婚之夜,怎么可能没有旁的事?若是往常,雪枝定然纵着她这般,眼下却只能硬着头皮催促:“姑娘还是快些起来,前厅的宴席快要结束,只怕姑爷要回来了。”“姑爷?”段漫染终于舍得睁开眼, “哪里来的姑爷?”入目皆是明晃晃的大红之色,金丝银线缝制而成的龙凤呈祥在高烛耀光下亮得刺眼,段漫染揉了揉双眼,想起自己眼下置身何处——今夜,乃是她与林重亭的大婚之夜。按照规矩, 她身为新娘子, 应该安安分分地盖着盖头等林重亭回来才对, 可自己竟然睡昏了头, 连这茬都能忘!意识清醒回笼,段漫染翻身坐起来,她饮了酒, 手脚仍有些发软, 还是雪枝搀扶着她坐起,又手忙脚乱地替她梳理长发, 重新并拢满头金簪玉钿。正当二人忙得不可开交时, 外头传来看门丫鬟的声音:“见过世子爷。”“嗯。”应是饮了酒的缘故, 林重亭嗓音比平时还要低上几分。来不及了,段漫染顾不得再细细打理一番,胡乱将团扇拿起来挡在脸前。“姑娘,该换上盖头才对。”雪枝忙提醒着她,将盛在喜盘里的红盖头遮在她头顶上。视线顿时被一片喜庆的红笼罩,隔着层薄纱,眼前只有雪枝影影绰绰的身形。直到这一刻,先前还算得上镇定的段漫染生出前所未有的心慌来,她潜意识想要寻找可以依靠之人:“雪枝?”雪枝并未应她,却是对着另一头俯身行礼:“见过世子爷。”段漫染想要牵住雪枝衣袖寻求安慰的手,就这样硬生生僵在了半空中。气氛略有几分尴尬,正当段漫染打算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却被另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握住。喜帕下的余光当中,林重亭握住她的那只手骨肉匀净,纤细得不似寻常男子。大约是常年持弓握剑的缘故,少年的骨节间有一层薄茧,附着在白净肌肤之上,并不显得粗砾,反倒叫他这样一尊瓷人难得生出真实触感。隔着一层婚纱,眼前这个人是真的,自己与他的婚事也是真的。段漫染原本跳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此刻落回了原位。她又听到自己胸腔当中一声又一声的跳动,咚,咚,咚,咚,一如上元夜临安城钟楼的晨鼓般声势浩大。破开重重叠叠的迷雾,倘若能回到过去,段漫染定要告诉那时的自己——夙愿终会得偿,自己的死缠烂打也是值得的。一旁喜娘恰到好处开口:“恭喜世子爷娶得娇妻,恭喜世子妃觅得良人,时辰不早了,该喝合卺酒才是。”说着,喜娘已将合卺酒倒入金杯当中,呈到二人跟前来。喝交杯酒之前,理应先掀开盖头。林重亭向来不喜人多,更何况是在自己的喜房当中。她没有急着掀开盖头:“交杯酒放在这里,你们都先出去。”开口之际,是不容辩驳的威严。将军府的世子,太子跟前的大红人,气度自然非寻常人能比,这些喜娘和丫鬟哪还敢说什么,齐齐退了出去,连雪枝也不例外。到底是头回这般单独相处,段漫染难得生出不自在来。被林重亭握着手,她不知该说什么,又蓦地想起在段家门口上喜轿时,少年曾唤了她一声娘子,自己还未答应。“夫……”她艰难启唇,仿佛头回开口说话般,“夫君。”握着她的那只手又是一紧,林重亭似乎想说什么,片刻的沉寂过后,却只是问道:“嫁给我,你可后悔?”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