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站在那里,少年就似一幅画,以水墨晕开,漆黑的眸子却又是玉石镶嵌,自然而然生出凉意,叫人不敢生出半分亵渎的心思。段漫染正看得失神,却听见身旁弘智大师开口:“有劳今日段施主前来一趟,若是无事,你可以归家了。”段漫染很是知趣,听出方丈的逐客令,她慢吞吞站起来,其间仍不忘偷瞄林重亭:“大师,既然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弟子虽远不及佛祖慈悲渡世,但理应舍身忘已,割肉喂鹰才对。”段漫染这话当然不止是说给弘智大师听。只是一见着林重亭,她的心思难免活络起来——就算二人有缘无分,她总要他知道自己的好,好到就连弘智大师这样的高僧都能同她辩论佛偈。他不选她,他不要她,是他的损失。第21章 走出佛殿之后, 段漫染并没有直接离开寺庙。难得出来一趟,只怕若是就此回去, 娘亲又要将她关在府中不许出门。况且……在此处停留片刻,兴许还能再看上林重亭一眼。明知二人再无可能,段漫染心中仍抱着最后一丝期冀,她寻了个借口:“听闻兴隆寺秋日的银杏最是好看,既然来了,不若咱们去瞧瞧。”兴隆寺那棵银杏在寺院北边,与佛殿这边仅隔了一堵红墙,雪枝如何猜不出她的心思,却只能小心翼翼地叮嘱:“小姐慢些走, 当心地上滑。”段漫染点点头,她提起裙缓慢朝前走去。一墙之隔的方院当中,金黄的银杏叶在风中熠熠生辉,飘落在地砖之上,堆积成绸缎般柔软的落叶, 踩上去叫人莫名觉得心安, 仿若当真步入佛家无忧无惧的极乐境界。段漫染原本不过是找了个在寺庙多留会儿的借口, 眼下瞧见此景, 顿觉心旷神怡了不少。她抬起手,一片金灿灿小扇子般的树叶自枝头飘落入少女柔嫩白皙的掌心。银杏叶纹理分明,如同日光化作的般, 煞是好看。这些叶子捡回去, 夹在书中作书笺,或是描摹在画上, 定然别有一番风味。段漫染顿时来了兴致:“你们快找找, 可还有好看的银杏叶。”说罢, 如同小孩子发现什么稀奇的玩意儿般,她蹲下身挑挑拣拣,拾起一片又一片。雪枝和两个小丫鬟见她这般,自然也是跟着蹲下去:“小姐你瞧瞧这片……”“这一片也好看,就像是金箔染上去的。”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找寻着最好看的那片叶子,这动静在佛寺当中并不喧闹,反而如同枝头鸟雀啁啾,愈发衬托出山寺的宁静杳远。待挑选出最中意的几片叶子,段漫染站起身,这才想起正事:“糟了!”也不知道林重亭还在南边的佛殿没有?她顾不得其他,快步跨过门槛,想要偷偷瞧瞧林重亭是否还在,却意料之外瞧见另一道身影从满月正门走进佛殿前的菩提树下。“范公子?”诧异的声音脱口而出,段漫染顿时猜出来,范潜眼下会出现在兴隆寺,想必也和弘智大师脱不开干系。“段姑娘。”与她相比,范潜倒是要从容得多,他朝她的方向缓步走过来,“可是弘智大师也叫了你来?”“嗯。”她点点头。何止是自己,还有林重亭,三个人,再加上弘智大师,刚好够凑一桌打马吊了……段漫染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着,走到她跟前的范潜忽然抬起手,从她发顶之上取下什么东西来——一片枯黄的银杏树叶,不知何时落在她的头顶上。段漫染微微发窘,又庆幸幸好是先叫范潜瞧见了,若是不熟的人,那她可就丢脸丢大发了。“段姑娘这是刚刚去赏了寺中银杏?”范潜温声与她攀谈。段漫染正要回答,却莫名觉得一道带着冷意的目光落到身上。她侧过头,瞧见佛殿门前少年清疏的身形。方才她只顾着和范潜说话,也不知林重亭是何时出来的。四目相对,林重亭已收回了目光,默然提步朝前走去。只是要想走出山门,免不了要经过二人身旁,范潜同样瞧见了他,青年笑意温和:“原来林世子也在。”林重亭脚步微微一停。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范潜依旧半抬的手上,在他指间,正是从段漫染发间取下来的那片银杏叶。林重亭什么都没说,她垂下眼,没有任何反应与范潜擦肩而过。林重亭此举,可谓是全然没有将范潜放入眼中。“范公子不必多心。”段漫染犹豫着,想要为他辩解几分,“林公子向来都是这般不爱搭理人的性子……”“段姑娘多虑了。”范潜笑着道,“范某岂是那般小心眼之人?”二人的声音不高不低,传入尚未走远的林重亭耳中。林重亭微微蹙眉,脑海中浮现方才自己瞧见的那一幕——青年举止从容,取下少女发间的银杏叶。因着这个动作,二人挨得近了些,似乎连影子都交叠到一起。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当段漫染与范潜二人站在一起的时候,的确当得上这般的称赞。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林重亭顿时将其压下去——二人般配与否,又与她何干?走出山门,候在门外的小厮南书忙迎上来:“公子可是忙完了,奴才这就牵马过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