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是在黑暗中,段漫染只能像一只偷吃的老鼠,将蜜饯全都吃下去。林重亭不吃,她一个人吃光。叫他吃不来甜,苦死他!.马车当中,昏黄油灯映照出少年精致若雕刻的侧影。林重亭面不改色,端起桌上的药碗,将苦得发涩的药汁一饮而尽。灯芯猛地一颤,映入少年漆黑瞳仁当中,他放下碗,这才低声开口:“殿下不该此刻来的。”“待回京之后,若要想来找林贤弟,只怕更不容易。”七皇子不以为然。“放心,眼下你我二人皆为了救太子身负重伤,已是板上钉钉的难兄难弟,不但将我先前的嫌疑一洗而净,只怕日后大庭广众之下,你我就算走得近些,也无人敢说什么。”林重亭并未应他的话,只提醒道:“殿下,隔墙有人,马车外头全都是人。”若不是七皇子知晓林重亭的底细,只怕他当真会怕,此刻他却不以为然:“林贤弟何必如此小心,外头不都是你的人吗?有什么好怕的。”说起来,这林重亭还真是深藏不露,表面上只是六扇门小小的一个弓箭手,不成想认识得越久,七皇子便知道,他手中的底牌多得惊人。幸好他选择辅佐的人是自己,否则,七皇子真怕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收回胡思乱想,七皇子又想起一件要紧事:“对了,你这腿……”“殿下放心。”林重亭道,“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只有如此,才能让太子殿下更相信我对他忠心耿耿。”如此心思缜密之人,七皇子这才算明白,为何往日朝中那些言官,会含沙射影地骂他是酒囊饭袋。与林重亭这种对自己都下得了手的人相对比,七皇子不得承认自己的确是。来都来了,不说些什么总是浪费走这一趟。七皇子倒是有心问问之后的计划,只是他再清楚不过,恐怕就是自己问了,也只能得到林重亭一句:“日后若另有安排,我自会告知殿下。”是以林重亭不开口,七皇子又着实找不到话,只得没话找话:“说起来,今日还真是多亏段家那位姑娘作证,否则我那父皇老谋深算,也未必会当真相信。”少年原本疏淡的眼眸当中,莫名沉了下来。林重亭想起屏风后头那一声干呕,她那个时候,应当被吓得不轻。纵是这般,却仍不忘追上她,递出那包不知准备了多久的蜜饯,可惜……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林重亭收回心神,她什么都不曾说,却莫名觉得早已入腹在药汁突然在喉间发苦。第17章 春日来的时候, 草树似乎是一夜之间就彻绿,待到入秋时节, 树叶却一点点枯黄落地,叶子故意恼人般总也掉不完。丫鬟们每日都扫出一堆枯枝落叶,堆在墙根底下拿火折子引燃,再放进去从刺壳里剥出来的新鲜板栗。板栗被火烤熟,嘣一声炸出来,吹掉外头那层灰,食指与拇指轻轻一压,就能尝到烤得香甜的板栗果实。段漫染坐在廊下,少女身着桃红褶裥长裙, 裙摆处销金刺绣,大小相同匀净的珍珠缀成云纹,每一粒珠子上,澄净得足以倒映出秋日天高气爽的长空白云。若是往年这个时候,段漫染此时早已兴致勃勃地凑过去和这些小丫鬟们一起烤板栗吃。可如今她却是失了兴致, 少女只双手捧腮, 惆怅的目光, 似乎透过那些小丫鬟, 映出旁人的影子。“小姐。”雪枝领着一位身着褐色的老妇人从游廊拐角处走过来,“这是彩云铺的嬷嬷。”其实用不着雪枝说,段漫染也认得出来——有时候闲着无聊, 段漫染会亲自到彩云铺去一趟, 挑选可有称心的成衣或是布料。老嬷嬷对着段漫染一福身,恭敬的笑容中不失讨好:“老妇是奉夫人之命, 来为姑娘量身子的。”小女儿家长得快, 每逢春秋两季, 布庄的人总是会来为段漫染量体裁衣,将新做好的衣裙为她呈上来。今日的意义却分外不同。段漫染微微蹙了下眉头——国寺的大师早已为段漫染和范潜合过八字,命宫相合,乃是再相配不过。还有半月,便是范家上门送聘定亲的日子,想来娘亲定是想在此之前,为她赶制出定亲宴上的华服,方才显得重视。纵然心中有千万个不乐意,段漫染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她站起身走进里屋。……“才半年时间,小姐又长高了快一寸,真像是抽出枝条的花骨朵儿,一日一个模样。”老嬷嬷收起量绳,“只是这腰身,竟比半年前还缩减了些。”是吗?临安城的男女老少皆以瘦为美,听到这般的话,段漫染理应是欢喜的。可她却高兴不起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虽说林重亭是男子,段漫染却照样为了他消减不少,可到头来,只是她自作多情。.彩云铺的绣娘们紧赶慢赶,不出十日,定亲当日所着的裙袍就送到段府来。雪枝和几个丫鬟替她换上试试是否合身,不由得叹道:“这套裙子果然衬小姐得很,就像是那画上的仙子般。”闻言,段漫染抬起眼,朝对面一人高的海棠镜中看过去。的确是好看的,只是段漫染并没有心思多瞧,她只是淡淡道:“这衣裳穿着正合适,用不着再缝改,先收起来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