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又拾起地上一截手腕粗的树枝,递到段漫染手上:“拿它撑着。”于是两个伤员,便这么互相扶持着,从松林间爬了回去。好几次,段漫染脚底打滑,险些向下滚落,都是小少年手疾眼快抓住了她的手。他一手扶着树干,一手牵着她。一路上野狼皋叫,黑魆魆的山林之间时而传来鸱鸮的凄厉嚎叫,月色清冷银辉之下,草枝树影皆像张牙舞爪的魑魅魍魉,要朝段漫染扑过来。她怕得要死,抓紧少年的手,掌心沁出的冷汗也沾到他手上:“哥哥,你不要管我,自己先上去好了。”他又聪明又厉害,自己一定能够逃回去的。少年不为所动:“再废话,就把你扔去喂狼。”段漫染被吓住了,没敢再吭声,终于忍着脚踝处的痛,随他回到山道之上。段漫染浑身脱力,已是再没有半分力气,她坐在路旁。小少年看着这娇气的京城贵女,他背对着段漫染,蹲下了身:“上来,我背你。”段漫染对他的话,可谓是言听计从,她乖乖靠上去,双手揽住他的肩:“哥哥,谢谢你。”小少年自鼻息间发出一声气音,算是应了她的话。这条路也不知何时才是尽头,段漫染起初还勉强撑着眼皮,盯着自己与小少年前行的影子,偶尔说两句话。可渐渐的,困意袭来,段漫染的眼皮越来越重,她睡了过去。……等段漫染再次醒来时,已不见小少年的身影。陌生的房间中,她的娘亲在床边搂着她哭成泪人:“娘的乖女儿,你没事就好。”一旁围着她的父亲,还有两位兄长。后来,段漫染才晓得,小少年背着她,走了整整一夜,顺着山路走到官道,找到了驿站,这才停下来。驿站的人忙向朝廷禀告,大将军亲自率兵去追,截住了那些匈奴人。原来他们匈奴的首领被擒,这些匈奴人便派出细作,藏在临安城中,原是打算挟持达官贵人,谁知迟迟找不着机会,转而对他们的孩子下手。这些孩子里,有皇子公主,有世家子女,以他们为筹码,不用担心中原的皇帝不将首领交出来。却不想竟出了漏网之鱼,叫他们的计划功亏一篑。段漫染提起救她的那位小公子时,语气里满是景仰:“那位哥哥真的好厉害,娘亲,我们什么时候登门道谢?”她的娘亲轻抚她的长发,但笑不语。若段漫染再追问,段夫人便道:“那小公子那日走得急,并非京城人士,真是可惜了。”她只得无奈作罢。自此之后,段漫染多了个小字——免免,是为免灾免难,趋吉避凶的意思。.这样一桩陈年旧事,段漫染忆起的时候并不多,只因对不曾经历过任何大风大浪的闺中女子而言,那并不算太美好的回忆。每每想起来,在睡梦中都不得安稳。甚至就连小少年的模样,也早已模糊不清。如今听她的娘亲提起,她眼前隐约浮现月色下小少年冰冷的轮廓,也不知他现在可还好?段夫人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劝她道:“况且,日后你嫁出去,是要做当家主母的,主持中馈,掌管府中大小事务,逢年过节,要到寺庙里挂名上香,为家族祈福,怎可一辈子不去寺庙里?”忽然听她娘说起自己的婚事,段漫染脸上有些发烫,她略带几分娇羞:“娘……”段漫染没有告诉她的娘亲,她的心中已嵌进去了一个人的名字——林重亭。少女将这人的名字藏在心口,犹如酿蜜般,酿出丝丝甜意,暂且还舍不得分享给旁人,怕惊了采蜜的蜂蝶。.段漫染在床上一躺,便是两个多月。纵然她早已好得差不多,段夫人仍是不放心,将人盯得紧紧的,不许她再出门。直到冬去春来,寒食节至,尚书府的手帕交洛灵犀邀她出门玩。踏青,荡秋千,赛诗会……寒食节吃得冷清,可玩耍却热闹得很。段漫染苦苦哀求,段夫人终是拗不过她,特意叮嘱道:“这回出门,你可得长个记性,不许再往水边跑,也休要独行。”“娘亲放心。”段漫染抬手发誓,“女儿保证,开开心心出门,安然无恙归家。”第5章 寒食节,禁烟冷食,临安城中却并不冷清。段漫染还在睡梦里的时候,她的两位兄长早已入宫,陪同皇子们打马球。段夫人宠着小女儿,从不用她早起问安,是以段漫染向来是睡得舒舒坦坦,半分起床气都没有的时候,才会慢悠悠起床。窗外花秾鸟娇,段漫染洗漱过后,坐到海棠梳妆镜前。雪枝早已替她将今日出城踏青的裙裳备好——崭新的霞样纱千褶裙,襟边明灭金线绣成蜂蝶,走动之际,蝶影若隐若现,栩栩如生,将着衣之人衬得宛若一朵娇花。乌发挽成朝天髻,段漫染想到今日还要荡秋千,没让雪枝插缀太多首饰——去年她寒食踏青的时候,丢了支大哥赠她的芙蓉嵌玉银步摇,可是心疼了好几日。镜中少女雪肤花貌,带着不自知的娇憨,轻叹一口气:“大哥说了,那样一支簪子,可够寻常百姓一家十口吃上好几辈子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