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命碑 陆九溟在天旋地转中撞进一片混沌的灰白。 最先触到的是膝盖下的碎石,棱角扎得生疼。 他本能地蜷起身子护住后颈,耳畔的风声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类似骨节摩擦的嗡鸣。 等视野重新聚焦时,白小芩软倒在他臂弯里,额角蹭破了皮,血珠正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淌;沈青竹半跪在三步外,发间银簪歪斜,指尖还攥着半片没来得及掷出的药囊;墨十三最惨,半边身子已经褪成半透明的纸影,另半张脸勉强维持人形,唇角沾着细碎的金箔纸屑。 "小芩?"陆九溟喉结滚动,指尖轻轻叩她的太阳穴。 少女睫毛颤了颤,没醒。 他心脏猛地揪起来——这丫头向来命硬,上次被尸毒侵蚀都撑着没晕,怎么这次...... "别慌。"沈青竹的声音带着鼻音。 她扶着身侧的石碑站起,指腹抹过碑身斑驳的刻痕,"这里的诡气浓度是外界十倍,她只是被冲晕了。" 陆九溟这才注意到四周——足有数十块断碑像枯骨般插在灰白雾气里,每块碑身都裂成三四截,断口处凝着暗红血痂。 最近的一块碑面刻着"李守正·陨于镇龙台",再往前是"陈玄真·溺魂忘川","周无咎·碎骨诡门"......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触目惊心的结局,像被人用刀剜进石头里。 "九溟。"沈青竹突然倒抽一口冷气。 她蹲下身,指尖抚过某块断碑的底部,"看这里。" 陆九溟将白小芩轻轻放平,踉跄着走过去。 碑底密密麻麻刻着极小的古篆,他认得出几个关键字:"轮回因果命数终章"。 而碑面中央的名字让他血液凝固——"陆九溟·未终"。 "这些不是墓碑。"沈青竹的声音在发抖,"是'轮回断碑'。 每一位阴天子的命运轨迹都会被刻在这里,作为下一轮循环的警示。"她抬头看他,眼底映着碑上未干的血渍,"你的名字后面没有结局,说明你是......" "打破循环的变数。"陆九溟替她说完。 他伸手触碰自己的名字,指尖传来碑石特有的凉,却在"未终"二字上烫得发疼。 记忆突然翻涌——季寒山临死前塞给他的玉牌,牌底"阴宫弃子"四个字;黄河浮棺里女尸说的"等的就是能听骨的";还有镜中袁天罡那半张黑雾剥落的脸。 原来从他成为净骸人的第一天起,就被刻进了这盘千年死局。 "嗤——" 细微的撕裂声让陆九溟猛地转头。 墨十三正用仅剩的实体右手撕扯左肩的纸衣,碎纸片簌簌落在地上,露出底下泛着青灰的骨茬。 他抬头时,左眼还是人类的深棕,右眼却成了镂空的纸纹,"残卷......需要这个。" 陆九溟冲过去想制止,却见墨十三的手指已经按在阴籍残卷上。 纸衣触到残卷的瞬间,蓝光像活物般窜起来,在两人之间织成光网。 残卷自动翻页,新浮现的古文在光中流转:"欲断命轮,必先斩己。" "斩己......"陆九溟喃喃重复。 那些镜中闪过的画面突然连成线——玄衣男人撕毁《鬼律》时的血沫,小净骸人擦骨时骨头上的纹路,季寒山说的"自己选的路"。 他终于看清那座隐在雾里的王座——从来不是权力的象征,而是用献祭者的骨血铸的锁。 "咚——" 钟声从碑林深处传来,像敲在陆九溟的天灵盖上。 他抬头,看见雾气中浮出一道虚影。 那身影没有具体面容,却让人莫名觉得"他"在看自己,手里捧着本泛黄的典籍,封皮上的"鬼律"二字正在渗血。 "你准备好了吗?"声音像被揉碎的古钟,带着时间沉淀的钝感,"真正的选择,才刚刚开始。" 陆九溟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白小芩第一次戴傩面具时,面具下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想起沈青竹在义庄替他包扎伤口,说"学医的人,总见不得人平白受苦";想起墨十三第一次用残纸替他挡下诡物攻击,纸人碎成金箔时说"这身子早该烂在扎彩铺了"。 "我选不斩。"他听见自己说。 虚影的典籍突然翻页,"没有中间路。 要么成为新的锁,要么让轮回碾碎所有人。" "那我就当这把锁。"陆九溟弯腰抱起白小芩,她的体温透过粗布外衣传过来,"但不是被命运推着走的锁。"他转向沈青竹,后者正将药囊里的止血散撒在白小芩的伤口上,"你说过,医人要医根。 这轮回的病,我来治。" 墨十三的纸影突然亮了些。 他抬起仅剩的实体手,指腹轻轻碰了碰陆九溟的阴籍残卷,"我信你。" "九溟。"白小芩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陆九溟低头,看见少女缓缓睁眼,傩面具不知何时戴回了她脸上,眼洞处透出幽绿的光,"我也信。"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沈青竹突然拽住他的衣袖。 她鬓角的白发在灰雾里格外显眼,"如果需要......" "不需要。"陆九溟打断她。 他望着碑林尽头那团翻涌的灰白雾气,那里有袁天罡的黑雾在盘旋,有季寒山的玉牌在发光,有他作为净骸人时擦过的每具骸骨在低语。 他轻轻摸了摸阴籍残卷,"我有他们。" 虚影的典籍突然合上。 雾气开始剧烈翻涌,断碑上的血痂簌簌掉落,露出底下新刻的字迹——"陆九溟·未终"的"未终"二字正在褪去,被一笔一划填上"破局"。 "记住。"虚影的声音里有了一丝温度,"斩己不是灭己,是让你成为比'陆九溟'更重的秤砣。" 话音未落,灰白空间突然开始崩塌。 断碑一块接一块碎成齑粉,雾气凝成尖刺向众人袭来。 陆九溟将白小芩护在怀里,沈青竹的药囊爆发出药香,暂时驱散了最近的尖刺;墨十三的纸影突然胀大,化作一面金箔盾牌,替他们挡下最狠的一击。 "抓紧我!"陆九溟吼道。 他能感觉到阴籍残卷在发烫,那些新浮现的古文正在他经脉里游走。 当最后一块断碑碎裂时,他看见雾气深处有扇门,门后是熟悉的义庄屋顶,是黄河边的浮棺,是西南苗疆的傩戏台——都是他走过的路,都是他要守护的人间。 "走!" 他抱着白小芩冲向那扇门,沈青竹拽着他的后领,墨十三的纸屑缠满三人的手腕。 当指尖触到门板的刹那,陆九溟回头看了眼正在消散的虚影。 典籍封皮上的"鬼律"二字突然变得清晰,他这才发现,那不是血,是历代阴天子的名字,包括他自己的。 门"吱呀"一声打开。 晨光裹着槐花香涌进来。 陆九溟踉跄着栽进义庄的草席堆里,白小芩的傩面具"当啷"掉在地上,沈青竹的药囊滚到供桌下,墨十三的纸影彻底散成金箔,飘落在阴籍残卷上。 残卷自动翻到最新一页,上面用金箔写着:"第七代阴天子·陆九溟·破局"。 窗外传来收尸人的吆喝声,远处黄河水涛声依旧。 陆九溟摸了摸怀里还在沉睡的白小芩,又看了眼正在整理药囊的沈青竹,最后望向飘着金箔的阴籍残卷。 他笑了——这次,是他自己选的路。喜欢阴行诡籍录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阴行诡籍录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